落月告诉我,苏凌疯魔的那几年,他也一直以为是他受了打击,变得暴戾非常。就在五年前,有一位神医来到他们营帐之中,那本是一位游医,冲撞了营帐,陛下本要杀他灭口。但那位游医一眼就看出苏凌得了病,后来在那位游医的方子下,苏凌的情绪就稳定了很多。苏凌本想将他留下来,但那游医婉拒了。 苏凌就一直吃着那个方子,情绪慢慢好转。 而在西北一战之后,苏凌好像开了窍似的,不再冒进,反而沉静下来治理国家,这是落月和我都没有想到的。 难道是西北一战把他的任督二脉打开了? 苏凌得了病,如果要靠药物抑制的话,我从前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是啊,经历了那么多残忍的事,他精神出了问题也是正常的。当年我被林殊从地牢中救出的时候,不也是疯了吗。 落月告诉我,本来他们是节节败退的,眼看就要撑不住了,可是三年前,大晋的军队却出了问题,不知道什么原因行军作战急转直下,这才让他们有了转机。更重要的是三年前,那位神医研究出了用苏凌的血唤醒黎剑的方法,也是因为这个方法,苏凌在没有伏羲玉的情况下也能使用黎剑,只不过后患无穷罢了。 落月道:“后来我们进了京州,才知道那个皇帝都已经死了五年了。我们苦苦支撑的两年,不过是那人死后留下的几个锦囊而已,那时候我仿佛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机关算尽。” “你为什么会选择跟着苏凌。”我道:“这些年,他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为了你所谓的仕途吧。”落月道:“年轻的时候是这么想的,若是有朝一日陛下成功,我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子孙后代也能享尽荣华富贵。” “是这样啊……” “我是个俗人,当年在战乱中飘零吃了太多的苦,不想再吃了。”落月突然跪在我的面前,道:“我知道陛下与姑娘有着不可调节的矛盾,但是天下大局已定,若是姑娘再为此掀起波浪,天下不平,又有多少人会失去生命,家人,父母子女,兄弟姐妹。” 他是在告诉我,不能动苏凌。 公子既然能让张恒之打开城门,必然是也不愿再见到生灵涂炭了吧。 “我知道了。”还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呢,再深的仇和恨,也早就随着那个人的离开,变得都不那么重要了吧。 折腾了一夜,我也困了,回了房间。 苏凌这么一闹,再加上之前特意嘱托面具节要大办,那城主会了意,大张旗鼓地张罗。盐都的人也越来越多,这场号称史无前例的面具节,让客栈都没有住宿位置了。我和苏凌早就搬进了城主府,连伺候苏凌和我的婢女都是精挑细选过的。都是一些姿色上乘,风华正茂的女子。 很多人开始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得来,再看到我以后,再也失去了兴趣。 不过还有人锲而不舍,依旧在苏凌御前侍奉着,时不时地来讨好我。 小婢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事情,大概和灰姑娘遇到白马王子一样,从一个奴仆变成皇帝的女人,按落月说的,一步天一步地,荣华富贵放在眼前,为什么不去争取。 苏凌近来很喜欢来我房间打地铺,我怕他半夜发病又怕伏羲玉的事情被人发现,索性就没有拒绝他。如此过了一段时间,这声势浩大的面具节总算是开始了。 入夜市以前,苏凌拿了一堆面具摆在我的面前,“你看看,你喜欢哪个。” 喜欢 我在一众面具中仔细打量,最后目光落在了一个獠牙的天狗面具上。当年在刘府,我带的也是这个。我拿起这个面具,木讷道:“就这个吧。” 盐都新修了一座高楼,四面环水,楼高八层,楼上张灯结彩,挂着一个个灯笼,苏凌就在这四楼。楼中有面具表演,还有各种各样的活动,苏凌为了不打草惊蛇,特意告诉了城主身份保密,就说是城主的远房亲戚。 苏凌拉着我的手走上四楼,晚风徐徐,楼底下喧闹的人群似乎让天空也热闹了起来。 苏凌道:“这说是盐都最好的戏班子,我特意差人喊来的。” 我顺着他的手往下看,那戏台上唱着的,闹的,都让我不感兴趣。 我四处看了看,却没发现自己想要看到的,出口问道:“没有灯谜吗?” 我这么一问,四下的人都是惊了。苏凌也看向城主:“没有灯谜吗?” 城主连忙点头哈腰笑着:“灯谜都是些平民小百姓的东西,故此就没有安排在” “我喜欢灯谜。”我道:“你让人来猜灯谜吧。”当年,公子猜灯谜,拿的奖励给我,我小小的身子抬头看他,只觉得他一颦一笑都是好看的。 我这么说了,城主便赶紧安排下去,不一会就有人带着灯和奖励来了。我看着他准备的这些灯,做工都是极其复杂,华丽非凡的。 “不太像。”我沉思道:“不太像。” “姑娘可是对灯不满意?”城主笑着,“姑娘喜欢什么样的,下官这就去准备。” “罢了,世界上哪有一样的灯。”就像世界上不会再有相同人一样,有些人离开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我不想猜,你让楼下的人猜吧。” 众人看不懂我的心思但还是照做,我看着楼下的人表演式的猜灯谜,那虚伪做作的模样,倒像是给我表演节目似的。虽然说城主隐瞒了消息,但盐都来的好些人都想来拜会一下苏凌这个大人物,以为是朝廷的什么大员,苏凌一一应付,不像是来游玩,倒像是换个地方奉承罢了。 一阵悦耳的笛声传来,笛声婉转,调子是江南。这个熟悉的笛声,江南,江南。当年我在盐都,公子最喜欢弹奏的就是江南。我将面具取下来,顺着声音看去,看到栏杆上好像坐了一个青色的身影。 我鬼使神差地站起来,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慢慢靠近,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楼上的风很大,吹起我的衣袖鼓鼓,栏杆上那人,手持一把玉笛,乌墨色长发轻扬,我一步一步靠近,颤抖地问:“是你吗,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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