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都会忘

青冥原本是计较的，应该说，原本这个世上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他突然开始计较了。 不必计较，无论他是谁，被肖言琅当成谁，是谁的影子还是无关紧要的工具，串起所有环节的关键，都无所谓。 他会忘记。 他与这个世界本就无法形成深刻的关联，有关或无关的一切都将在某一日彻底遗忘。即使被告知过往，也再不能感同身受。 一切都毫无意义。 或是这样的毫无意义，才让他直言不讳，今日计较之事都将被抹去。 青冥说，“殿下总看我，却说我不像兄长。但我知道殿下并非看我。” 他转过头来看向肖言琅，即使在这样的暗夜里，他未能完全恢复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但这也能算我存在于世上的意义。” 肖言琅怔怔地伸手在青冥眼前晃了晃。 青冥说，“我看不见。殿下不必顾忌。” 肖言琅只觉得鼻酸，才去试探青冥是否能看见他万一失态狼狈的样子。但很快他就惊觉，青冥所说不必顾忌，亦如赤怜与楚河说他，不必装这深情的模样。 肖言琅着急想要解释，“我不是——” 青冥却不想听，“我知道兄长曾死于终岁刀下，亦知我与殿下或是有家仇族仇。兄长甘愿为殿下赴死，此刻的我亦情愿。但殿下不必挂心，无论今日我知道什么，说过什么，来日，终将遗忘。殿下可坦然用之，也无负疚之累。” 肖言琅震惊至无法言说，听青冥难得与他畅谈，却让他心绞到无以复加。 不是这样的。 哪样的呢？ 因为青冥终将遗忘，所以再多利用，再是当成他人替身，他都可以无负疚之累吗？ 对尉风念念不忘，是因为负疚吗？对青冥所做的，旁人说他故作的深情模样，也只是为了弥补来日的负疚吗？ “不是的……”真是毫无底气苍白的辩解。 不是什么？自己的确因时有时无的眼疾从青冥身上反复看到尉风的身影，的确妄自给青冥定下入魁年纪，借以弥补尉风的“此生之憾”，的确将璟澈当成与尉风在这世上唯一仅有的联系。让璟澈来见证他未能给予尉风的深情，在璟澈眼前，在知情的在世者眼前证明他的深情。 无法解释。 青冥在看他。这让肖言琅无比的心虚，不敢去看青冥的眼睛——即使他知道青冥看不见，他相信青冥说的看不见。 肖言琅突然挪近，抬手圈住青冥。在青涩只知杀戮的枭卫一瞬间慌乱失措时，亲上了去。 害怕青冥将他推开，肖言琅从一开始就用了最大的力气，死死圈紧青冥的脖子。当碰触到青冥微凉的嘴唇，青冥没有任何举动，更没有推开他。 青冥愣住了。他睁着一双在暗夜看不清任何的眼睛，怔愣地感受嘴唇贴上的温度。 肖言琅温热急促的呼吸扑在他的脸上，他们高延的鼻子挤碰在一起，肖言琅亲得仓惶，撞上来的力度，牙齿隔着嘴唇磕得他也疼。 青冥抬手握住肖言琅的后颈，将这个不明不白又莽撞慌乱的亲吻分开。 肖言琅垂着眼睛不敢看青冥。 青冥看不见，分开一瞬，他又偏头亲上去。 都会忘记的，就不要计较了吧。 · · 那只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在肖言琅禁不住打开牙关迎上去的时候，青冥突然就退开。 肖言琅微微怔愣地看着青冥，青冥怜惜地抚他解了束发散落的长发，什么话也没有说。但肖言琅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此刻的青冥藏着心事藏着许多话，但他也知道青冥不会说。 肖言琅伸手抱了上去，那一个曾经一时冲动去拥抱却意外受阻，之后再抬不起手的拥抱，迟来的如愿。 身体总是比思想诚实，拥抱的触感与温度让肖言琅获得了这许多年都不曾有的安稳与满足。每一寸肌肤都是这样告诉他。 青冥背脊笔直地面朝肖言琅坐着，在肖言琅渐渐收紧臂膀将他抱得更紧时，他才缓缓抬起手，回抱了肖言琅。 当青冥的手掌覆上肖言琅后背薄薄的轻衫，肖言琅清晰地感受掌心因常年握刀磨出的粗茧，另一只掌心是新割的刀伤刚刚缠上了绷带。 那只缠着绷带的手飞快地握成拳，手指分明的骨节隔开了带着血腥的绷带。另一只手掌里粗厚的茧很慢很慢地摩挲他的后背——肖言琅敏感地觉得这就是青冥不会说的话与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肖言琅在这样的拥抱里涌上来困意，理智渐渐被冲散，“别忘记我。” 没有听到青冥的回应，他甚至分不清这句话究竟说出来没有，还是只在他的半梦半醒里。 大概他还说了，“不要忘记我。”之后便陷入沉沉的睡梦里。 · · 第二日醒来，肖言琅意外地发现青冥仍在屋内，就在他睡醒翻身那一瞬，刚从麻绳上跳下来。 此时早已过了皇城敲响晨鼓的时辰。青冥已然醒来很久了。 他尚有些刚醒的迷糊，声音也是刚睡醒的微微沙哑与鼻音，“真难得，在醒来的时候看到你在。” 眯着笑眼说完，他又觉得话说快了，立马接着自己的话说，“用过早膳吗？” 青冥已走到门边，轻敲了两声房门。门外候着的侍者随即推门进来，“殿下起身吗？” 话被岔开，肖言琅嗯一声应了侍者的话。很快的，伺候他晨起的侍者便有序地端着水盆与衣裳等进来，伺候他更衣洗漱。 奉茶端来早茶，见青冥在内，也是微愣。即刻看向肖言琅等候示下。 哪知青冥径直坐到桌边去。 肖言琅也愣，随后便抿嘴无声地笑，朝奉茶抬了抬下颌。奉茶会意，退出房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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