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瞒着谁,也不能瞒着他们。</p>
铁手认真地想了一想,才又道:“世叔和大师兄三师弟最近似乎也有些忙,等过些日子,他们都得闲了,我们再和他们说吧。”他见冷血眉头打着结,笑问道:“紧张?”</p>
冷血点头。</p>
很紧张,更怕世叔和大师兄三师兄不赞同。</p>
铁手挽过冷血的肩,道:“到时候我们一起说。”</p>
追命早在铁手和冷血之前已回了神侯府。</p>
他还未到小楼,刚步入小楼前的院子,便听侍卫说了一句“三爷您回来了,公子正找您”,追命与那护卫打了一声招呼,遂继续往前。</p>
花树的影子斑驳在地,追命悄悄地踩着树影,无声无息。</p>
无情的口气有淡淡无奈,道:“你是小孩子吗?每一回见我都一定要玩躲猫?”</p>
追命的脚步便变快了,负着手往前走,笑眯眯地道:“大师兄,听说你找我,有事吗?”</p>
无情颔首道:“找你和二师弟四师弟。”</p>
追命径直坐到了无情对面的石椅上,一副“大师兄有事您请吩咐”的表情。</p>
无情道:“我明天要去襄城。”</p>
追命道:“办案?”</p>
无情道:“袁州的案子。”</p>
追命狐疑道:“这案子我听说不是已经破了吗?”</p>
无情复述了一遍案情,道:“他杀的乃是一对夫妻,对方家住宁水镇,经商做些小买卖,是普通人家百姓,与袁州素不相识。一个月以前,那两人被发现死在自己家中,胸口所中正是袁州的独门剑法。他们是被袁州毫无缘由杀死的。”</p>
追命道:“不可能毫无缘由。”</p>
无情道:“是,所以才要找出这个缘由。”</p>
追命了然道:“不搞清楚袁州为何杀人,是不会让袁家庄的人信服的。”他似是思索了一番,“大师兄你说,会不会是情杀啊?袁州出门一趟,正好到了宁水镇,对一名女子一见钟情,不能自拔,有心追求,却忽得知她已是有夫之妇,于是一怒之下——”说着摇了摇头。</p>
无情看着自己想象力很丰富的师弟,等他把话说完,才道:“袁州不近女色,向来清心寡欲。”</p>
追命道:“这和尚为情杀人的案子我也办过啊。”</p>
无情道:“你说得对。可是,袁州已有十数年未出过襄城,这一次突然独自出远门,本就是件怪事。”</p>
追命道:“他外出的目的地便是宁水镇?”</p>
无情道:“他出门前并未告知家人去了何处。他的行踪,谁也不知道。”</p>
追命道:“这就怪了。”</p>
无情道:“奇怪的事还有。”</p>
追命道:“没错,杀两个不会武功的百姓不需要用到自己的独门剑法。他这似乎是在昭告天下,人是他杀的。”</p>
无情道:“所以抓到他之后,他也痛快承认了。”</p>
追命道:“这倒真是江湖人的脾性,敢作敢当。”</p>
无情冷冷一笑,道:“杀毫无反抗能力的人,也算是敢作吗?”</p>
追命笑而不答,心中自然也是赞同无情的说法。</p>
无情突然把话锋一转,道:“你那儿的事如何了?”</p>
追命喝了口酒,舒服地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解决了。”</p>
无情点点头,停了片刻,道:“听说你这两日在让小二他们帮你办事?”</p>
追命笑道:“借你徒弟用一下。”</p>
无情问道:“什么事?”</p>
这言下之意,乃是若你需要他们,我可以让他们都留下。</p>
追命笑道:“没什么大事,你带他们走吧。倘若他们知道,因为我的缘故让你抛弃了他们,他们还不得恨死我啊?”</p>
无情不吃他那套,道:“到底什么事?”</p>
追命只得正襟危坐,答道:“前不久,一个从许州来的说书先生在京城说书,说的都是真事,是许州闹鬼的事儿。月黑风高夜,寂寞三更时,百剑堂大院内,阴森森的,月亮半隐云层里,登时,只听得一阵乱鸦声啼,一个无头鬼、一个半身鬼,还有一鬼只有两只手臂,蓦地浮现于半空之中——”</p>
一声低低的惊呼:“啊——”</p>
无情和追命自然听见了这声惊呼,转头一瞧,一个丫鬟脸色苍白,吓得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是来给公子和三爷送茶的……”</p>
她赶紧把手中托盘放在石桌上,却是不敢回去了。</p>
这会儿的神侯府可不就是月亮半隐云层里吗?</p>
无情悠哉悠哉看着追命,眼神里的意思:你吓到人了,你解决。</p>
追命干笑了一声,抬首,明亮的眼睛望着那丫鬟一笑,道:“麻烦了。我跟大师兄说笑话呢,都是假的,你别放在心上。”</p>
那丫鬟拍了一下心口,随后笑笑道:“不麻烦。本来是晚膳的点心,可是三爷您和公子今日又是这么晚才回家,这晚膳只能变宵夜了。还有二爷和四爷也是一样……不知他们这会儿回来了没有。”</p>
石桌上放着的不止有茶,还有两碗浇了乳酪糖水的新鲜果子。无情与追命在江湖上过惯风餐露宿、刀口舔血的日子,一旦回到神侯府,反而尤为不适。厨娘变着花样为自家四位爷做美食,其实他们四人能一起享用的时候是少之又少。</p>
四个人聚在一起的时间究竟有多少呢?屈指可数,这一回同在汴京,四个人见一面的次数亦是屈指可数。</p>
若风吹叶,谁也不知道那些叶子会什么时候随风去向远方。</p>
远方有多远?</p>
直到那丫鬟离开以后,无情望向繁树上飘飘欲飞的绿叶,缓缓道:“你方才说百剑堂?”</p>
追命朝着树上吹了口气,绿叶摇摇就是不肯飘走,他道:“对,就是百剑堂,而且,不仅仅是百剑堂。大师兄,是不是很奇怪?”</p>
无情道:“还有哪里?”</p>
追命板着指头数,道:“还有青苍盟、藏锋盟、大刀会、御火帮、逍遥山庄……这些地方,鬼是最喜欢去的。”</p>
这些地方,要么是武林门派,要么是江湖世家。</p>
追命继续道:“我猜这些鬼生前一定是武痴。当然,还有不少寻常百姓家,它们也很给主人家面子常去做客。”</p>
无情扬了扬眉,道:“藏锋盟和御火帮都不在许州。”</p>
追命笑道:“本就不止许州一个地方闹鬼,只不过许州好像闹得格外多些。”</p>
无情道:“你要去许州?”</p>
追命道:“我很好奇,为什么不去瞧瞧?”</p>
他说着又笑笑,将石桌上茶杯推到无情面前,自己则倒了一杯酒举起。</p>
“大师兄,一路顺风。”</p>
月亮完全从云层里出来了,照得绿叶发了亮。</p>
无情举杯,恍若星辰的眼睛里微有涟漪。</p>
“一路顺风。”</p>
他们饮尽杯中酒,追命尝了口碗中的乳酪果子,继而笑道:“味道不错,大师兄你也尝尝。”</p>
话落,他拿着碗便坐到了无情身边,用勺子舀了一个往无情嘴里送。</p>
无情咳了一下,道:“老二和老四随时会来。”</p>
追命满不在乎地道:“我们一没杀人,二没放火,怕什么被他们看见?”稍停片刻,偏偏头看了眼无情,“还是大师兄,你不想让他们知道?”</p>
无情郑重地摇首道:“迟早要让他们知道的。”他郑重地思考了一番,“就今晚吧。”</p>
追命心一慌道:“就、就今晚?”</p>
无情给的理由无法反驳:“明日我便要出京,等我回来,他们不一定在家了。”</p>
追命“哦”了一声,道:“那、那要告诉世叔吗?”</p>
霎时间,无情失去了一直保持的镇定自若,他抿了抿唇,道:“这么晚了,别去打扰世叔了。等我回来再说吧。”</p>
不得不说,面对诸葛先生之时,就连什么都不怕的无情也是有一点怕的。</p>
这种怕里包含了尊敬。</p>
追命很赞同地颔首,随即灌一口酒,忽道:“那个,老四知道了会被吓傻吧?”</p>
无情想了一想,面色凝重地点了一点头。</p>
这确确实实是一个让两位师兄都无比担忧的问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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