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挑开黑幕，赶走月圆，给金乌腾出个地儿，让那一抹初阳得以透过纸窗照入客栈。那被稀薄了的光，显出独属于清晨的别样温柔，像是一双纤纤细手，抚平死亡皱起的眉头，使得残酷换了个模样，变得妖冶瑰丽。</p>
顾云尘就在这样的平静中慢慢醒来，紧接着就把眉头深深皱起。他察觉出了身体的异样，按理说那样的伤势早就能让人死去，但现在却能感觉到有一股清凉正在他体内四处救火，缓解麻痹的神经，还有痛楚。</p>
顾云尘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大致清楚了，是怎么回事。</p>
“醒了？”王重阳端着两碗粥，从后厨走来。端着的粥才刚出锅，浓浓的热气还能让人闻到清香。老人把粥往桌上放，抬手招呼着还躺在地上的青年。</p>
“身体感觉如何？我本以为你还得睡上两天呢，不曾想这么快就醒了。不过也好，过来吃点吧，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吃饭可不行。”</p>
温和的态度让顾云尘颇为不适，他有一瞬间推翻了自己的猜测，但马上又回过神，暗骂自己差点忘了王重阳的精神分裂。</p>
他艰难地爬起身，咬着牙移到桌前，先是捧起粥喝了一口，才恨恨的盯住老人。</p>
“你故意的！我差点真就死了！咳咳咳”顾云尘一抹嘴角，把咳出的血沫还有米粒擦掉，此刻他哪管得着体面，往身上随意一擦，深吸气平复下心情，才压着情绪继续说：“我清楚老爷子你是想锻炼我，觉得我懒，没有压力。但前几天我真的得到教训，我觉得我可以改变了，没真必要用这种方式…”</p>
“我知道。”王重阳打断他，又说：“你确实有改变，特别是这回。现在你已经知道我不会让你死，那以后便不会再有这种事了。你的伤势太重，我想宴会我们也不用去，回去静修吧，先天功现在也已经足够扎实，积累足够多，剩下的时间够你把他完善了。”</p>
见顾云尘不回话，低着头喝粥，王重阳便也没再说，亦是吃起粥来。这次他对顾云尘的表现很满意，尽管是场意外，但也能达到目的。</p>
老人原本还在纠结要不要让这一朵温室里的花儿，出去历经风雨，这下倒好，伤的这么重，也只能回去。这也算解开了老人心里的疙瘩。</p>
褶皱的眉眼抬起，王重阳看着有些消沉的青年，松下眉头，难得露出慈祥，他温和的问“怎么了？是想再来一碗粥？不要这么怨我，云尘。这都是为你今后铺路，江湖水深，人心险恶，你不经历磨难怎能远游？”</p>
王重阳起身又给顾云尘添了粥，见青年还低着头，老人思量着又说：“你的身手其实已经算不错的了，只是之前受了伤，还有缺乏了搏杀的经验，回去之后”</p>
“师父，我不想回去，我们去赴宴。”</p>
“你想好了吗？你的伤势可要养上一会儿。”</p>
“嗯，想好了。”</p>
王重阳盯住顾云尘，莫名的威势铺展开来，挤压着这根幼苗。良久，他叹了口气，拿来仅剩的那把剑，屈指一弹，原本就不堪重负的长剑碎成数块。</p>
“看来，是我输了。我帮你再找把剑吧。”</p>
王重阳露出一抹苦笑，原本深沉的双眸中添了些许怀念和感伤，恍惚间，能从那双眼中看见有个青年，高举破剑，喊着要去江湖闯。</p>
而草原的王庭里，同样有个人苦笑着。</p>
男人披着柔顺鲜亮的毛皮，一颗狼头伏在肩上，毛皮下穿着的是乌黑软甲，软甲中伸出的手捏着一颗白子，悬在棋盘上。那苦笑着的人跪在男人座下，头垂在地上不敢去瞧男人的神情，只能再次道：“王，去拦截的队伍里有三支四十一人回来，您特别关注的那四个人都平安无事。”</p>
“嗯，去休息吧，盛宴就要开始了，草原的儿郎们就要去大展身手，你统领他们也应累了，下去吧”</p>
“王，我还有一事。”</p>
“说。”</p>
“王，我们真的要按那位说的办吗？”跪着的人把头彻底挨着了地，卷曲成一团的身体，因提问而轻轻颤抖。</p>
“怎么，你有更好的计谋？”</p>
“王，我的智慧并不及那位，我只是担心。”</p>
“扎乌尔苏，你在担心什么？担心宴会上死的人太多，朝廷那边怪罪？还是怕世家的声讨？”</p>
“王，朝廷那边虽然长期与世家相互掣肘，但他们始终是都中原人，再大的矛盾也只会关起门来内斗，我们现在参与进去，恐他们会并弃前嫌，联手打压我们。我只是担心草原诸部族重回了五十年前的惨状。”扎乌尔苏直起身，鼓足勇气仰视王座上那双褐色的鹰目，他沉重的咬字，双手拢在一起，重重磕头拜下。</p>
“王啊！三思而后行。” 王的视线又落回棋盘上，在黑白交错厮杀的战场上打量，然后落子，斩下数颗黑棋，那些输掉的子被王抛回棋罐，在清脆的碰撞声中扎乌尔苏听见了王的呢喃，瞬间他满头大汗，趴在地上不敢动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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