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老抬头看着徐焱，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今早已经有了此番打算，这沙陲边地实在艰苦，我老了，这堆谷集我也修不动了。我本打算以集里剩下的钱粮作路资，带着余下的人先去张掖周边寻营生，再找机会往东入中原。现在……唉……” 公子建在一旁听见，咬了咬牙，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拂袖走了过来。</p>
他蹲下对两人说：“我有办法，安排集中老幼离开。”</p>
徐焱转过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公子建，又突然想起眼前之人是谁，于是赶紧抱拳道：“有劳公子了！”</p>
公子建点点头，招呼典沛去把马车拉来，检查一下上面的物资，又吩咐那几个绿泽军，把所有西凉兵的盔甲、武器一起搜刮来。至于西凉兵身上搜出的五铢钱，便作为他们的辛苦钱。</p>
有了赏钱，绿泽军干起活来实在是干劲十足，不一会儿那些西凉军的布甲、风帽和一柄柄环首刀就堆了满地。</p>
公子建则跟着徐焱走到税官尸体身边，蹲下检查着税官身上的东西。</p>
青狼裘大氅一件，精铁两当甲与臂鞲都九成新。甲内一件无纹素锦深衣，腰缠鎏金蹀躞带，脚上还有一双与子明类同的齐膝胡风长靴。</p>
在税官颈前的地上，还躺着一顶双鹖尾皮弁。公子建拎起来看了看皮弁内里，里面干净的好像从未在任何人头上停留过。</p>
他又捡起那柄杀了小厮的环首刀，那刀身寒光凛凛、滴血不沾，颇具太阿、巨阙之姿，如集欧冶、干将之功。剑身临近剑格处，刻着“逐骐”二字。</p>
公子建沉说：“逐者，亦追亦驱；骐者，良马是也。看来西凉韩、马两方的关系，确实比传闻中还要微妙。我正好缺一把防身的好兵器，如果子明不介意……”</p>
徐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公子建便宝刀收入饰金的刀鞘，悬于腰间，继而感叹：“没想到，这小小税官身上如此华贵……”</p>
在公子建检查税官衣物时，徐焱的目光则锁向蹀躞带上的小布袋。</p>
他打开布袋，里面有一个三寸长两寸宽的木牍，刻着税官的身份信息，另有一张缣帛作传信，写了这税官可以安降将军之名，在全凉州为天子征税赋，甚至包括居延塞内外的军垦、就近营生的店铺与路过的商客。</p>
徐焱默不作声地把木牍递给公子建，公子建接过看了看，顿时了然道：“果然你所言，此子与韩遂关系密切，竟是安降将军族侄，名唤韩追。我等今回当真惹了大麻烦……”</p>
徐焱闻言不语，只是冷哼一声，瞥了一眼尸体的颈口处，便接着翻弄着那些口袋。</p>
公子建见状，知道徐焱并不畏惧，只恨没再让这狗奴再惨烈一些，便继续说：“安降将军之子在朝中为官，想必是这个族侄在他身边侍奉，深得宠爱，才能如此服饰僭越、招摇强取。司空只负我，税奴要杀我……当真是贪如狼、恶如虎啊！”</p>
此时典沛和绿泽军已经清点完所有的斩获，共计得好刀二十一口、轻甲二十一套、良驹二十一匹，配套弓、矛、短匕等长短武器皆同数。</p>
马车上有各类皮裘十余张、泥封酒坛二十余个、小酒壶三十有余，西域各类干、鲜果和其他特产几大编筐，也都盖着泥封，一看就是从路过胡商手里抢来的。</p>
此外还有粟米、胡饼、香料、风干肉脯数袋，箱装五铢钱粗计数万，内杂珠、玉、宝石不计，还在车角落里发现了七、八坛粗盐。</p>
堆在地上轻甲都是凉州军制式，而那些刀却样式各不相同，并非凉州军或汉军制式军刀。虽然不能尽与“逐骐”同语，也都是精钢打造的上品，显然是这些人的私藏。</p>
徐焱与公子建一番商议，认为主持分财物的事，由公子建来执行更合适，毕竟他出身世家、文采斐然，更善于对众讲演这一套。且单就分财物一事而论，他的身份上也更加权威和中立。</p>
于是公子建登车拔旗掷于地上，对四周众人揖礼道：“我等人数虽少，但绝不失为一支精兵。既然已杀恶官祭旗，那所得财物，就此拿出一部分充军资。如蒙不弃，由我来主持分配……”</p>
按公子建的安排，除了那几个西域商人和羯人主动放弃，其余人各自都拿了轻甲一套、良驹一匹，把自己的皮、木粗制的破甲和马匹替换下来。胡人们用不惯环首刀，便只拿了硬弓、匕首。</p>
最高兴的属绿泽军，原有配装都就地升级。</p>
至于其他钱货，绿泽军见钱则喜，胡人则更爱皮裘珠宝，汉钱于他们用处不多。</p>
于是绿泽军每人得钱三千，珠宝、皮裘均分给诸胡，所有的小壶酒和半数粮食、果品、肉脯、香料做军粮，大盐也均分给众人用于对付活尸。</p>
“那剩下那些……公子，咱先藏起来？什么时候来取？”</p>
见为首绿泽军眼睛放光，公子建微微一笑，抱拳对众人说：“剩余兵甲带着备用，钱、货、食粮则全都交给宫老，以资老弱妇幼去张掖。”</p>
众人已经优先得了好处，此时闻公子建所言，也都没有了意见。</p>
宫老和徐焱则带着集中众人，对公子建天揖道谢。公子建扶着宫老，面露忧心道：“路资已足，我只是担心，此去张掖路途千里，你们没人护佑，这一路恐怕……”</p>
宫老悲怆地看了一眼小厮的尸体，苦笑道：“得蒙公子照拂，已是我等的福气。亡于道、埋于道，生而随缘，死亦随风，听凭天意吧！”</p>
公子建听罢唏嘘不已，徐焱则拧着眉，几番抖动着嘴唇，几乎要说出先去送宫老一行去张掖的话来。可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一月以上，公子建他们如何等得？</p>
“汉家阿卡，不要悲伤。火神给我旨意，让我们护你去，阿胡拉万生不灭！”</p>
几人循声转头，见那几个西域胡商不知何时，又升起了一堆火，和昨夜一样跪地祝祷，难怪刚才分财物时他们不在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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