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白蚰40

一路到了路忠居室前，钟越和董连正在门外把守。季明要推门进去，却被二人拦下。</p>

季明瞥了两人一眼，直视着房门冷言：“我奉命带外客来见都尉，闪开。”</p>

钟越为难道：“左丞，都尉吩咐了，说若您来，请稍候片刻，他有事……”</p>

“滚！”</p>

季明一声低喝，身后的甲士得令，把钟越和董连隔开。季明则毫无顾忌的一把推开了门，门内情景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他和徐焱三人面前。</p>

居舍正中，路忠正背对着门，赤膊跪坐在案几前，周围地上摆着大大小小的蜡烛。他面前的案几上，排列着一些甲片大小的竹片，案几正中是一尊看不出何人的漆黑木雕。</p>

路忠边对着木雕念念有词，边用一把短匕将手臂划开一条口，再把鲜血滴在那些竹片上。紧接着，他的伤口处便涌起一层胶质白脂，伤口迅速填平愈合。</p>

而在他的后背上，也遍布大大小小的疤痕，这些疤痕无一例外都是那灰白半透明色。</p>

徐焱三人呆立原地，他们一时都有些难以置信，真相就这样送到了眼前吗？路忠就是那个“他”？</p>

在居延塞里借星疫兴淫祀的，就是都尉本人？！</p>

门内口的季明，此时不屑地哼了一声，狠狠拂袖。居舍内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至，同时徐焱又感觉到了那阵粟栗汗毛并起的惊惧，这几乎进一步印证了路忠的异常。</p>

“都尉，我把人带来了……”季明说。</p>

路忠转头，有些迷茫，恍惚地看着门口众人，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有人正盯着自己，瞬间瞪眼惊喝：“谁让你进来的？！出去！”</p>

季明不屑地退出门外，把门关上，就带着两队甲士走了，只剩下气急骂阿母的钟越、董连，和惊呆的三人。</p>

徐焱心中顿感一阵恶心，想起之前把路忠当成另一个自己，他的牙咬的咯咯作响。什么爱兵如子，什么背身抽泣，什么为国戍边，竟全都是惺惺作态？！</p>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身后的公子建似是看出他的情绪，小声提醒道：“子明，并未完全确定，勿急下定论。且尚在他人地界，出塞才是要务，权且观之……”</p>

公子建一席话，让徐焱冷静了下来。或许自己确实有些操之过急，只凭刚才片刻所见，不应马上把路忠看成邪佞。</p>

也正如自己之前不应看路忠啜泣，就把他当成另一个自己。</p>

徐焱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风尘褶皱的衣冠，让自己平和下来。不消片刻，就听路忠在门内喊：“韩税君，请进来吧。”</p>

钟越和董连闻声打开了门，就见路忠穿戴齐整，坐在案几之后。屋舍内已经收拾妥当，地上的蜡烛、案几上的竹片都已清空，血腥味也被一股焚香味替代。</p>

唯有那黑漆漆的木雕，仍置于路忠身后一小龛上。</p>

徐焱三人面色一沉，缓缓进去坐在左右两侧小几后。他们都看着路忠的脸，想从中看出些破绽来。</p>

路忠知道刚才季明破门导致的尴尬，回身点燃了旁边的油灯，一尊拄刀傲立的粗制武将木雕，出现在众人视野中。</p>

“这是鄙人先祖，路讳博德，先汉武帝时的伏波将军，后贬至居延塞任强弩都尉，戍边于此，直至故去。家中曾有精雕铜像代代相传，但在鄙人被贬至居延塞途中遗失了，只好自凭记忆，刻了这木像，诸君见笑了……”路忠解释。</p>

公子建叹道：“符离侯路博德，曾随冠军侯北击匈奴，破虏数千，又与楼船将军杨仆平南越之叛，设置九郡。只可惜后因其子犯大不敬之罪，被削职夺爵，贬至居延塞，但仍为国戍边尽忠以殁，实是可敬可叹……”</p>

路忠听罢，眼中泛起泪光，揖礼道：“闻君之言，忠甚慰矣。忠上难效先祖建功封爵，下却如先祖戍边居延，只想竭诚尽职，为国为民有死而已，所以时时对先祖之像祭拜……”</p>

典沛插话：“既是祭祖，摆那些个蜡烛，又自刮血肉，为何？”</p>

路忠眼神有些躲闪：“那是为了告慰今日丧生将士，居延旧俗，不足道也……”</p>

听了路忠如此解释，徐焱起身走至龛前，深揖道：“既是居功至伟的忠臣良将，那鄙人也理应祭拜。”</p>

说罢他捏起一撮粗香，撒入铜炉中，借机凝神体会，却全然没有之前那粟栗丛生的感觉。起身归位时，他又迎上了路忠的目光。路忠眼里有感动和哀伤，但再无隐藏和闪躲。</p>

徐焱心奇，难道刚才是自己的感觉出了差错？还是路忠真的坦荡如斯？</p>

待他坐定后，路忠正了正神色，环视三人后缓缓开口：“现在诸君知我，我不知诸君。尔等绝非韩遂部曲，虽有其符传，又言必称韩遂，不过是掩饰罢了。若忠猜的没错，真正的韩追一众，早死在诸君刀下了……”</p>

话毕，典沛的手已摸到戟上，沉声道：“尔要怎样？”</p>

徐焱和公子建则拧眉轻叹，典沛这句话等于承认了身份造假。但即便没有典沛的回答，路忠自己也确实先一步猜出来他们身份不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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