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碰见十几个神色紧张的甲士，慌张地对路忠禀报，说季左丞突然不见了。路忠云淡风轻地说，是自己请季左丞商量要事，便命令这些甲士回石堡外的军舍休息。</p>
这些甲士将信将疑地离开后，路忠又吩咐钟越和董连带着各自的卫队，再去召集一些可靠的人，看守好石堡各门和要道，没有他许可任何人不得入内。</p>
典沛好奇问：“刚才那些甲士不就可以守门，为何让他们回去睡大觉，又去扰别人清梦？”</p>
路忠轻叹道：“诸位有所不知，我居延塞现在共有二百三十三人，除去民夫和军士家眷妇幼，可戴甲者一百八十二人，这其中又有一百一十五人是塞中原有军士，以及我后来收拢来的，这百余人多听命于我。剩余军士，有四十二人是季明来时所带私兵，二十五人则是许昭带来的私兵。当然，我等三人麾下军士，也时常有些趋利与势而摇摆的，但大势基本不变。刚才那十几人，便都是季明的心腹亲兵。”</p>
徐焱等人闻言恍然，虽早看出居延塞势力三分，但路忠的解释，让他们心里更加分明了。</p>
公子建叹道：“早闻治大国若烹小鲜，需万事注意分寸火候。没想到治一个小小的居延塞，也得如此谨慎平衡……”</p>
徐焱笑道：“公子是出来的太少，要知道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纵横捭阖……”</p>
正说着，几人已经到大屋门口。狸媪抬杖，三急三缓敲了六下，刘飞小心打开门探出头来，见是徐焱等人，顿时笑得脸如灿阳。</p>
几人进屋，就见季明被绑在墙角石柱边箕踞而坐，嘴里塞着一块破布，衣衫有不少被撕扯裂开的口子，一向严整的发髻也散乱不堪，脸上还有多出被殴打的肿胀伤口和血迹。</p>
“还体面不？还尊贵不？还说谁贱如猪狗？”</p>
几个绿泽军正围着季明嘲弄着，一边把玩着他的长冠，一边用匕首削他的长须髯，以至于他下巴如被野狗啃过一般。</p>
胡人们大抵坐在一旁看热闹，对于他们来说，看汉人戏弄汉人，比自己动手更有意思。只有那几个鲜卑人，于石柱旁昂然而立，面上没有任何多余表情。</p>
狸媪上前，对几个鲜卑人道了一声辛苦，便掏出一小包丹丸递给鲜卑首领。典沛嘀咕道：“原来是让托钵儿去绑人啊，他们倒是比匈奴还擅长趁夜掠人那套……”</p>
鲜卑首领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但迅速恢复了平静。他对狸媪浅浅一鞠，便径直走到众人面前，又陆续对公子建、徐焱和路忠抚胸躬礼。</p>
徐焱心里嘀咕，这鲜卑人势利且精明，打从一开始就把公子建摆在最高的位置。他心里不由得开始对这鲜卑人，有了些许防备心。</p>
“唔！唔唔唔！”</p>
季明见路忠和徐焱前来，急忙挣扎起来，脸上却满是愤恨和不甘。路忠踏步向前，停在他身前说：“季左丞，石堡内外守军，我已全都换了人。若能好好说话，就解开你，如何？”</p>
“哼……”</p>
季明闻言，鼻子里冷哼一声，不再有任何挣扎，只是依旧瞪着路忠。</p>
徐焱示意绿泽军将其解绑，季明站起后，扯出口中的破布狠狠掷地，便斜眼睥睨着面前几人，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和发髻。</p>
徐焱试探着问道：“季左丞，是你把我等关在祭厅，又挑拨书佐去加害我等吧？究竟为何呢？”</p>
季明一把夺过绿泽军手里的长冠，一边戴一边如看痴儿般看着徐焱，不屑道：“痴氓愚盗！你既已知晓我所有的事，我自是要与你斗个死活，不然对饮讲和？还是束手就……哼！”</p>
说到最后，他意识到自己确实被擒，便不再说下去。</p>
公子建憋着笑，对徐焱悄声说：“此人虽坏，倒是耿直的很。你放出话说全都知晓，他竟真的信你全都知晓，果然中计了……”</p>
典沛也连连附和：“还得是子明够高明，使得好兵法！”</p>
徐焱却心有疑虑，虽然他的诈诱之计奏了效，但直接就逼得季明彻底承认，未免收获也太大了点。</p>
此时路忠见季明已理好衣冠，便侧身抬手道：“季左丞，既然你已认了罪责，那我等便移步他处说话吧。”</p>
已经返回的钟越和董连闻言，就要去押送季明。季明愤恨拂袖，对两人怒喝道：“休要碰我！规矩和路，哪个乃翁都比尔等更清楚！”</p>
说罢他转身就朝门外走去，路忠对钟越董连点头，由季明自己想法来。</p>
毕竟现在大局已定，且季明目前还是居延塞左丞，又被一群外人当众羞辱，路忠不想逼他太甚，便姑且给了他想要的体面。</p>
徐焱嘱咐伴当们继续休息，又暗暗叮嘱刘飞多留意那个鲜卑首领，就与公子建等人跟随路忠一同离开。</p>
季明信步在前，众人一路随其下到地下三层的地牢。四周一片死寂，所有牢房都空空荡荡，乍看还以为居延塞先于天下进入了大道之世，全然没了任何罪孽。</p>
季明走进一间刑房，自行点燃了火盆，刑房内一应刑具照了个分明，便拎了一张草席铺在刑柱前坦然坐下，那架势好像其他人才是罪人。</p>
路忠让钟越、董连二人于门内两旁守卫，自己则和徐焱等人坐在了季明面前。典沛看着季明，嘲弄地问道：“你这死脸左丞，是要先尝哪种刑罚？某正好松松筋骨……”</p>
季明不屑地冷哼，直视路忠说：“今事已败，有死而已，想杀便杀！尔等痴氓军奴，没资格对我动刑！”</p>
典沛闻言正要发作，徐焱心中生出主意，向前躬身一揖，恭敬道：“季左丞临危不惧，颇有名士大将之风，小子由衷敬佩！我等不欲取左丞性命，只是有些疑惑，还请左丞明示。”</p>
季明轻哼了一声，弹了弹身上的灰，略带不屑道：“尔等只知路忠是先汉符离侯路博德之后，却不知我也是先汉文帝时河东太守季布之后。我家先祖还曾跟随西楚霸王，连大汉高祖都几次差点亡于我先祖之手。论资论力，我先祖可都比符离侯高出许多！”</p>
公子建有意为徐焱助力，也赶紧帮腔道：“季布，一诺千金，真英雄豪杰耶！季左丞果然有先祖遗风，不，是青出于蓝，更胜尊祖！”</p>
季明依旧满脸不屑，但嘴角微微上扬，显然这连番的恭维让他甚是受用。他傲然道：“无需如此阿谀，想问何事便问！”</p>
徐焱见他连语气都缓和许多，便回头以眼神请示路忠。路忠微微点头：“此事忠所知尚浅陋，但由子明问询。”</p>
徐焱于是开门见山道：“许昭曾说，有人在居延兴淫祀、播星疫，他也是受此人逼迫。敢问那幕后之人，可是季左丞？”</p>
季明说：“当然是我，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p>
徐焱答：“我只是不知，既然许昭是为季左丞办事，又为何与你势同水火？”</p>
季明呵呵一笑：“为掩人耳目。事以密成，在我等大事准备完全之前，比起直接携手，假意水火不容更不易被怀疑。得军一万，不如资敌三千，纵横之术罢了……”</p>
听他这么说，路忠紧握双拳，指节都有些发白。他强压怒火接过话，对季明说：“尔等所图大事，究竟为何，细细道来。”</p>
季明又是不屑冷哼，悠悠道：“当今天下大乱，汉室衰微，满朝窃国贼匪，口中皆是匡扶大汉江山，所行皆为擅权篡逆之举，一方偃旗息鼓，就有另一方登堂入室。你我皆为先汉忠良之后，先祖有开国辅政之绩、平虏定边之功，却屈居无德无能的狼子之下，在这凄寒边地戍守一个废塞。这汉室他们匡得，我匡不得？这天下他们争得，我争不得？！</p>
“我不妨明告诉你，自我被马氏老贼派驻居延塞起，我就一直在寻找机会、想办法，拉起一支自己的人马。许昭其人，贪生好利，不能服众。早在他来居延不足三月时，我就尽收其部曲为我所用，之后稍作威逼利诱，就连他自己也归顺于我。居延塞贫瘠困苦难觅钱粮，我等便冒做沙匪截杀过往客商。没想到殄北坠星后，下方墓穴震塌，竟让我等发现一处西域王族古墓，尽得其中金银珠玉，此非天助耶？！</p>
“我也曾想拉你入伙，可奈何你满脑愚忠愚直，钝不可及。若非今番事发，再有三月我等便万事俱备，只需杀你祭旗便可举事。何为大事？与世大争，这便是大事！”</p>
路忠此时已不仅仅是愤怒，还有被当众羞辱的耻痛。他恨的不是季明胡言，而是季明有些话说得对。他对自己的忠直问心无愧，但他确实钝不可及，没察觉到居延塞內患早已深入骨髓。</p>
见他已羞愤到两腮直抖，徐焱担心路忠盛怒之下坏了事，赶紧抢话道：“季左丞虽行乱臣贼子之实，但比起殿陛之间的虚伪禽兽，倒端得英雄气概，敢做敢当，小子敬服。只是不知虽有军资，哪怕居延塞众人全都听命于你，也不过聊聊二百余人，其中还不乏老弱妇孺，又如何与世大争？莫非……与许昭所说淫祀有关？”</p>
季明瞥了一眼徐焱，只盯着路忠，狞笑着继续讥讽：“你若还没痴愚到如猪狗，应当记得建安八年，我等曾在塞北剿灭一伙掳掠汉民的兀兹匈奴，还生擒了几人。其中一人身缚黑袍，全身有腐尸恶臭。我就是在这处刑房审的他，其肌肤如死尸，刀割斧削均不能害其命。我甚奇之，却没法撬开他的嘴。而许昭奸猾且通医理，我便责其单独细问。</p>
“后许昭回禀，其人自称奉兀兹方守之命掠人，方守通长生不死之法，能驱死者为兵。我闻之大喜，当今四方战乱饥荒，最不缺的就是死人，此无异于撒豆成兵之诀。我便叫许昭继续接触，尽量问出其御尸之法，如有必要亦可寻个机会偷放其出塞，随其前往兀兹拜谒方守。</p>
“未曾想不到两月，殄北就有了坠星之事，随之那附近便出现了丹匪和沙蝎疫变。许昭当时通报我，那活死人说此是星霓神君赐福，无需再用兀兹方守之法，便可自制不死之兵。只是需要将星疫引入居延塞，以塞中活人活畜试出最可行之法。</p>
“许昭怯懦，说担心有人路过此地，终究暴露，不敢行此法，我便以让其管理地库为利诱，敢不从则立斩威逼，同时命其再多喂养鬼头虿，投放居延塞周边。其后塞外丹匪异虫围困，塞中食水染星疫，皆是我等为大事的准备。再之后的不限羊、蚰奴，许昭都是敢想不敢做，皆在我坚持下成功。你二人一个贪小利且惜身，一个满心妇人之仁，终究难立足于这大争之世！”</p>
“住口！”</p>
路忠一声暴喝，抓起桌上陶碗便朝季明砸了过去。</p>
说罢他转身就朝门外走去，路忠对钟越董连点头，由季明自己想法来。</p>
毕竟现在大局已定，且季明目前还是居延塞左丞，又被一群外人当众羞辱，路忠不想逼他太甚，便姑且给了他想要的体面。</p>
徐焱嘱咐伴当们继续休息，又暗暗叮嘱刘飞多留意那个鲜卑首领，就与公子建等人跟随路忠一同离开。</p>
季明信步在前，众人一路随其下到地下三层的地牢。四周一片死寂，所有牢房都空空荡荡，乍看还以为居延塞先于天下进入了大道之世，全然没了任何罪孽。</p>
季明走进一间刑房，自行点燃了火盆，刑房内一应刑具照了个分明，便拎了一张草席铺在刑柱前坦然坐下，那架势好像其他人才是罪人。</p>
路忠让钟越、董连二人于门内两旁守卫，自己则和徐焱等人坐在了季明面前。典沛看着季明，嘲弄地问道：“你这死脸左丞，是要先尝哪种刑罚？某正好松松筋骨……”</p>
季明不屑地冷哼，直视路忠说：“今事已败，有死而已，想杀便杀！尔等痴氓军奴，没资格对我动刑！”</p>
典沛闻言正要发作，徐焱心中生出主意，向前躬身一揖，恭敬道：“季左丞临危不惧，颇有名士大将之风，小子由衷敬佩！我等不欲取左丞性命，只是有些疑惑，还请左丞明示。”</p>
季明轻哼了一声，弹了弹身上的灰，略带不屑道：“尔等只知路忠是先汉符离侯路博德之后，却不知我也是先汉文帝时河东太守季布之后。我家先祖还曾跟随西楚霸王，连大汉高祖都几次差点亡于我先祖之手。论资论力，我先祖可都比符离侯高出许多！”</p>
公子建有意为徐焱助力，也赶紧帮腔道：“季布，一诺千金，真英雄豪杰耶！季左丞果然有先祖遗风，不，是青出于蓝，更胜尊祖！”</p>
季明依旧满脸不屑，但嘴角微微上扬，显然这连番的恭维让他甚是受用。他傲然道：“无需如此阿谀，想问何事便问！”</p>
徐焱见他连语气都缓和许多，便回头以眼神请示路忠。路忠微微点头：“此事忠所知尚浅陋，但由子明问询。”</p>
徐焱于是开门见山道：“许昭曾说，有人在居延兴淫祀、播星疫，他也是受此人逼迫。敢问那幕后之人，可是季左丞？”</p>
季明说：“当然是我，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p>
徐焱答：“我只是不知，既然许昭是为季左丞办事，又为何与你势同水火？”</p>
季明呵呵一笑：“为掩人耳目。事以密成，在我等大事准备完全之前，比起直接携手，假意水火不容更不易被怀疑。得军一万，不如资敌三千，纵横之术罢了……”</p>
听他这么说，路忠紧握双拳，指节都有些发白。他强压怒火接过话，对季明说：“尔等所图大事，究竟为何，细细道来。”</p>
季明又是不屑冷哼，悠悠道：“当今天下大乱，汉室衰微，满朝窃国贼匪，口中皆是匡扶大汉江山，所行皆为擅权篡逆之举，一方偃旗息鼓，就有另一方登堂入室。你我皆为先汉忠良之后，先祖有开国辅政之绩、平虏定边之功，却屈居无德无能的狼子之下，在这凄寒边地戍守一个废塞。这汉室他们匡得，我匡不得？这天下他们争得，我争不得？！</p>
“我不妨明告诉你，自我被马氏老贼派驻居延塞起，我就一直在寻找机会、想办法，拉起一支自己的人马。许昭其人，贪生好利，不能服众。早在他来居延不足三月时，我就尽收其部曲为我所用，之后稍作威逼利诱，就连他自己也归顺于我。居延塞贫瘠困苦难觅钱粮，我等便冒做沙匪截杀过往客商。没想到殄北坠星后，下方墓穴震塌，竟让我等发现一处西域王族古墓，尽得其中金银珠玉，此非天助耶？！</p>
“我也曾想拉你入伙，可奈何你满脑愚忠愚直，钝不可及。若非今番事发，再有三月我等便万事俱备，只需杀你祭旗便可举事。何为大事？与世大争，这便是大事！”</p>
路忠此时已不仅仅是愤怒，还有被当众羞辱的耻痛。他恨的不是季明胡言，而是季明有些话说得对。他对自己的忠直问心无愧，但他确实钝不可及，没察觉到居延塞內患早已深入骨髓。</p>
见他已羞愤到两腮直抖，徐焱担心路忠盛怒之下坏了事，赶紧抢话道：“季左丞虽行乱臣贼子之实，但比起殿陛之间的虚伪禽兽，倒端得英雄气概，敢做敢当，小子敬服。只是不知虽有军资，哪怕居延塞众人全都听命于你，也不过聊聊二百余人，其中还不乏老弱妇孺，又如何与世大争？莫非……与许昭所说淫祀有关？”</p>
季明瞥了一眼徐焱，只盯着路忠，狞笑着继续讥讽：“你若还没痴愚到如猪狗，应当记得建安八年，我等曾在塞北剿灭一伙掳掠汉民的兀兹匈奴，还生擒了几人。其中一人身缚黑袍，全身有腐尸恶臭。我就是在这处刑房审的他，其肌肤如死尸，刀割斧削均不能害其命。我甚奇之，却没法撬开他的嘴。而许昭奸猾且通医理，我便责其单独细问。</p>
“后许昭回禀，其人自称奉兀兹方守之命掠人，方守通长生不死之法，能驱死者为兵。我闻之大喜，当今四方战乱饥荒，最不缺的就是死人，此无异于撒豆成兵之诀。我便叫许昭继续接触，尽量问出其御尸之法，如有必要亦可寻个机会偷放其出塞，随其前往兀兹拜谒方守。</p>
“未曾想不到两月，殄北就有了坠星之事，随之那附近便出现了丹匪和沙蝎疫变。许昭当时通报我，那活死人说此是星霓神君赐福，无需再用兀兹方守之法，便可自制不死之兵。只是需要将星疫引入居延塞，以塞中活人活畜试出最可行之法。</p>
“许昭怯懦，说担心有人路过此地，终究暴露，不敢行此法，我便以让其管理地库为利诱，敢不从则立斩威逼，同时命其再多喂养鬼头虿，投放居延塞周边。其后塞外丹匪异虫围困，塞中食水染星疫，皆是我等为大事的准备。再之后的不限羊、蚰奴，许昭都是敢想不敢做，皆在我坚持下成功。你二人一个贪小利且惜身，一个满心妇人之仁，终究难立足于这大争之世！”</p>
“住口！”</p>
路忠一声暴喝，抓起桌上陶碗便朝季明砸了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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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现在大局已定，且季明目前还是居延塞左丞，又被一群外人当众羞辱，路忠不想逼他太甚，便姑且给了他想要的体面。</p>
徐焱嘱咐伴当们继续休息，又暗暗叮嘱刘飞多留意那个鲜卑首领，就与公子建等人跟随路忠一同离开。</p>
季明信步在前，众人一路随其下到地下三层的地牢。四周一片死寂，所有牢房都空空荡荡，乍看还以为居延塞先于天下进入了大道之世，全然没了任何罪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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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明轻哼了一声，弹了弹身上的灰，略带不屑道：“尔等只知路忠是先汉符离侯路博德之后，却不知我也是先汉文帝时河东太守季布之后。我家先祖还曾跟随西楚霸王，连大汉高祖都几次差点亡于我先祖之手。论资论力，我先祖可都比符离侯高出许多！”</p>
公子建有意为徐焱助力，也赶紧帮腔道：“季布，一诺千金，真英雄豪杰耶！季左丞果然有先祖遗风，不，是青出于蓝，更胜尊祖！”</p>
季明依旧满脸不屑，但嘴角微微上扬，显然这连番的恭维让他甚是受用。他傲然道：“无需如此阿谀，想问何事便问！”</p>
徐焱见他连语气都缓和许多，便回头以眼神请示路忠。路忠微微点头：“此事忠所知尚浅陋，但由子明问询。”</p>
徐焱于是开门见山道：“许昭曾说，有人在居延兴淫祀、播星疫，他也是受此人逼迫。敢问那幕后之人，可是季左丞？”</p>
季明说：“当然是我，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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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忠此时已不仅仅是愤怒，还有被当众羞辱的耻痛。他恨的不是季明胡言，而是季明有些话说得对。他对自己的忠直问心无愧，但他确实钝不可及，没察觉到居延塞內患早已深入骨髓。</p>
见他已羞愤到两腮直抖，徐焱担心路忠盛怒之下坏了事，赶紧抢话道：“季左丞虽行乱臣贼子之实，但比起殿陛之间的虚伪禽兽，倒端得英雄气概，敢做敢当，小子敬服。只是不知虽有军资，哪怕居延塞众人全都听命于你，也不过聊聊二百余人，其中还不乏老弱妇孺，又如何与世大争？莫非……与许昭所说淫祀有关？”</p>
季明瞥了一眼徐焱，只盯着路忠，狞笑着继续讥讽：“你若还没痴愚到如猪狗，应当记得建安八年，我等曾在塞北剿灭一伙掳掠汉民的兀兹匈奴，还生擒了几人。其中一人身缚黑袍，全身有腐尸恶臭。我就是在这处刑房审的他，其肌肤如死尸，刀割斧削均不能害其命。我甚奇之，却没法撬开他的嘴。而许昭奸猾且通医理，我便责其单独细问。</p>
“后许昭回禀，其人自称奉兀兹方守之命掠人，方守通长生不死之法，能驱死者为兵。我闻之大喜，当今四方战乱饥荒，最不缺的就是死人，此无异于撒豆成兵之诀。我便叫许昭继续接触，尽量问出其御尸之法，如有必要亦可寻个机会偷放其出塞，随其前往兀兹拜谒方守。</p>
“未曾想不到两月，殄北就有了坠星之事，随之那附近便出现了丹匪和沙蝎疫变。许昭当时通报我，那活死人说此是星霓神君赐福，无需再用兀兹方守之法，便可自制不死之兵。只是需要将星疫引入居延塞，以塞中活人活畜试出最可行之法。</p>
“许昭怯懦，说担心有人路过此地，终究暴露，不敢行此法，我便以让其管理地库为利诱，敢不从则立斩威逼，同时命其再多喂养鬼头虿，投放居延塞周边。其后塞外丹匪异虫围困，塞中食水染星疫，皆是我等为大事的准备。再之后的不限羊、蚰奴，许昭都是敢想不敢做，皆在我坚持下成功。你二人一个贪小利且惜身，一个满心妇人之仁，终究难立足于这大争之世！”</p>
“住口！”</p>
路忠一声暴喝，抓起桌上陶碗便朝季明砸了过去。</p>
说罢他转身就朝门外走去，路忠对钟越董连点头，由季明自己想法来。</p>
毕竟现在大局已定，且季明目前还是居延塞左丞，又被一群外人当众羞辱，路忠不想逼他太甚，便姑且给了他想要的体面。</p>
徐焱嘱咐伴当们继续休息，又暗暗叮嘱刘飞多留意那个鲜卑首领，就与公子建等人跟随路忠一同离开。</p>
季明信步在前，众人一路随其下到地下三层的地牢。四周一片死寂，所有牢房都空空荡荡，乍看还以为居延塞先于天下进入了大道之世，全然没了任何罪孽。</p>
季明走进一间刑房，自行点燃了火盆，刑房内一应刑具照了个分明，便拎了一张草席铺在刑柱前坦然坐下，那架势好像其他人才是罪人。</p>
路忠让钟越、董连二人于门内两旁守卫，自己则和徐焱等人坐在了季明面前。典沛看着季明，嘲弄地问道：“你这死脸左丞，是要先尝哪种刑罚？某正好松松筋骨……”</p>
季明不屑地冷哼，直视路忠说：“今事已败，有死而已，想杀便杀！尔等痴氓军奴，没资格对我动刑！”</p>
典沛闻言正要发作，徐焱心中生出主意，向前躬身一揖，恭敬道：“季左丞临危不惧，颇有名士大将之风，小子由衷敬佩！我等不欲取左丞性命，只是有些疑惑，还请左丞明示。”</p>
季明轻哼了一声，弹了弹身上的灰，略带不屑道：“尔等只知路忠是先汉符离侯路博德之后，却不知我也是先汉文帝时河东太守季布之后。我家先祖还曾跟随西楚霸王，连大汉高祖都几次差点亡于我先祖之手。论资论力，我先祖可都比符离侯高出许多！”</p>
公子建有意为徐焱助力，也赶紧帮腔道：“季布，一诺千金，真英雄豪杰耶！季左丞果然有先祖遗风，不，是青出于蓝，更胜尊祖！”</p>
季明依旧满脸不屑，但嘴角微微上扬，显然这连番的恭维让他甚是受用。他傲然道：“无需如此阿谀，想问何事便问！”</p>
徐焱见他连语气都缓和许多，便回头以眼神请示路忠。路忠微微点头：“此事忠所知尚浅陋，但由子明问询。”</p>
徐焱于是开门见山道：“许昭曾说，有人在居延兴淫祀、播星疫，他也是受此人逼迫。敢问那幕后之人，可是季左丞？”</p>
季明说：“当然是我，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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