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时敛凝神细听了片刻，“三花说你是个骗子。”</p>
封惟没忍住笑出声来。</p>
他拿出一罐冻干，“要不要一起喂？”</p>
时敛说好。</p>
于是他们一起喂流浪猫。</p>
傍晚的落日，盛大而璀璨，自天边缓缓流淌，碎成满地金粉，三只流浪猫的轮廓被照得发亮。</p>
时敛伸手去抓瓶子里的冻干，却先碰到了封惟的指骨，无端被烫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味，封惟将瓶子推到他怀里，“都给你，我这边还有。”</p>
然后他捧着那一瓶子的猫粮，静静地喂了一会儿，喂着喂着，他忍不住扭头去看封惟，后者正低头摸着奶牛小猫笑。</p>
渐渐的，眼前的神态与记忆里的相重合。</p>
明明有很多地方都和当年不一样，比如银边眼镜，孤儿院的小男孩不是近视眼，比如熨烫好的西装和衬衫、精心搭配的领带、随身携带的公文包，孤儿院的小男孩从来没穿过这些，可是无端的，难以名状的熟悉的感觉在愈发地强烈。</p>
那个刹那，时敛觉得，他现在的位置无比巧妙，恰巧正对着封惟的侧脸，方形的镜片变成了薄薄的一条，他终于能看清封惟含笑的眉眼，离开孤儿院时还没长出来的喉结，还有，可能是封惟成为孤儿的根源——</p>
嘴唇。</p>
被亲身父母遗弃，丢进福利院的孤儿，绝大部分都有问题，例如听障、视障、肢体残缺、精神疾病等等，封惟也不能幸免，他是唇腭裂患者，唇瓣畸形，形状算不上好看，甚至被很多人嘲笑过丑。</p>
所以时敛记得很清楚，孤儿院里的小男孩，说话时总喜欢低着头，更不敢当众发言，害怕下一秒就有调皮的孩子指着他的嘴唇哈哈大笑。</p>
所以也没有人相信，小男孩会在未来成为一名律师。</p>
小男孩走后的那段日子里，有天，老院长抱着时敛——那时候老院长还在——说养父带小男孩去做手术了，去的是私立医院，请的是最权威的医生，是相关领域的专家，手术要把唇瓣先切开，再重新缝合，缝到正确的位置上，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老院长没有再提起小男孩和手术的事情。</p>
时光流转到十几年后，此刻的他们凑得很近。</p>
于是时敛很清楚地看到，封惟的唇瓣上有一条细小的疤痕，在胡茬里若隐若现。</p>
做手术很疼吧，手术还顺利吗？</p>
这是他当时很想问老院长的问题，可惜那时的他不会说话。</p>
不过现在已经有了答案，看样子手术是很顺利的，小男孩的嘴唇已经变得和普通人一样，再也不会因为说话漏风而被讥讽、嘲笑，当年看似遥不可及的梦想已经成为了现实，一切的一切都在变好，正如他希望的那样，时敛不自觉地伸出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指腹已经压在那道疤痕上。</p>
封惟猛地转头，看向时敛。</p>
霎时，方形的树脂镜片又重新遮挡在对方的眉眼之前，像是在无声地提醒时敛，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已经不是当时亲密无间的关系，不是小猫摇着尾巴奔向小男孩，小男孩就会蹲下来，张开双臂，将小猫抱了个满怀的当年，忽如其来的肢体接触会显得很突兀、冒昧。</p>
时敛如梦初醒般，想要把手收回去——</p>
却被封惟攥住了手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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