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左右都是高耸洋气的建筑物。这么一对比之下，更显得这处有些诡异的荒芜感。 搬家公司的工人们抱着大大小小的纸箱穿梭在阴仄的小巷里。地上有水洼，一个不留意就溅到裤腿上。但九在心里嘀咕，先前出发的时候还见着太阳呢，怎么到这里就下了雨了。</p>
搬家的动静不小，可是老大功夫也没见到有人经过，只有西面二楼的窗户后面露出一张小小的脸。但九冲他笑了笑，那个孩子却伸手，呼啦一下拉上了窗帘。</p>
两室一厅的中套。家具什么的都有些年深日久的味道，不过好在一概物件都算齐全。最重要的，租金真的是像中介小哥说的那样，便宜得像是愚人节开的玩笑。</p>
大概清扫了一下，再把自己的东西归置好，已经是晚上九十点钟的光景了。但九感觉累了，随便吃了点饼干，洗漱一下就睡了。临睡前的那几分钟里，脑袋里突然又冒出中介小哥表情莫测的脸。他说，这地界啊，凶。</p>
凶？但九当时就呵呵了。她打过妖怪，去过地下城，见过的都是个顶个的狠戾角色。这人类地界的东西，又能凶到哪去？</p>
沉沉睡到后半夜，天花板上方传来脚步声和拖拉桌椅的响动。接着又是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但九被吵醒，不耐烦地翻个身。老房子就是这点不好，隔音效果差，住在上面的跺跺脚，下边都听得倍儿清楚。</p>
等等。</p>
但九猛的睁开眼。她现在住的六楼已经是最顶层了。哪还有什么住在上面的人家！</p>
纷杂的响动突然戛然而止。一时间静得只有但九自己的呼吸声。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等了一会，然而无论是脚步声还是说话声，统统都消失了。刚才的动静，像是她自己的幻觉一样。</p>
但九也差点这样以为了。然而就在她松懈了精神，准备继续睡觉的当口，天花板上面又传来奇怪的声音。</p>
吧嗒吧嗒，像是有什么东西，接二连三地落在被褥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但九伸出手，竟然真的接住了一粒什么东西。</p>
小小的一颗。不规则的形状，冰凉的，坚硬的。她把那颗东西拿到眼前，借着薄薄的月光，终于看清楚了是什么。</p>
牙齿。</p>
但九手一抖，那颗牙齿就咕噜噜滚到了地上。</p>
第二天但九是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去上班的。处理好手头的事务，距离午休还有段时间，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中介小哥的电话。</p>
没人接。</p>
打电话去房屋中介，那边说小哥请假了，具体什么时候回也不太清楚。接电话的这位挺热情，还主动询问但九有没有需要帮忙的。</p>
“啊是这样的。我刚租了一套房子，然后我想了解一下房子的相关情况。”</p>
“好的。您把地址报给我。”</p>
但九报了地址。那边却没了声。接着就是一连串嘟嘟的忙音。</p>
今天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一晃神就到下班时间。但九磨磨蹭蹭着不肯走。环视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她寻思着能不能先在这打几天地铺，等小哥电话能打通了再找他打听房子的事情。</p>
虽然已经预先知道那屋子不干净，然而那里头的东西大大超过了她的预估。昨晚她是真真切切摸到了一颗牙齿。那种冰凉诡异的触感，现在想起来仍有些头皮发麻。</p>
手头上的钱几乎都付了房租。她现在没地儿去，只能打办公室的主意。</p>
正准备去找主编大人打个商量，他老人家却抱着一床被子出来了：“怎么还不走？”</p>
但九有种不好的预感：“您这是？”</p>
“房子装修，我先在这对付两天。”</p>
但九：“……”</p>
办公室是不能想了。但九拿出手机，翻了下最近联系人。原身的父母都在外地，同事也都因为离职的关系不大联系了，她现在除了那屋子，是真的无处可去。</p>
在街上徘徊到天色近黑，但九无法可想，只能硬着头皮回了旧城区。</p>
巷子冗长，昏黄的街灯把人影拉得变形。越是离得近了，越觉得手脚发凉。经过岔口的时候，斜斜里冲出来一个黑色的影子，把但九吓得腿都发软。</p>
“小黑。”一个小孩跟着跑出来。他弯腰抱起小猫猫，“你又乱跑。”小孩穿着蓝色的校服，剃着短短的平头，瘦瘦的，五官倒长得很精神。但九记起来，昨天搬过来的时候就见过他的。</p>
她和小孩打招呼，顺手从包包里拿出一把糖。小孩不接，又向后边挪了两步。</p>
“我刚搬过来哒，就住在你家东边的楼区。你喜欢什么味道的，都给你喔。”</p>
小孩犹豫了几秒钟。然而他慢慢地靠过来，小心翼翼地挑了颗薄荷糖。“谢谢。”声音也是软软的。</p>
但九不由地笑了，伸手摸摸他的小脑袋：“天已经晚啦，快带猫猫回家吧。”小孩点头，抱着猫猫往家的方向跑。跑了两步又停下来，回过头，冲着但九弯了下嘴角。</p>
但九向他挥挥手，心情也随之轻松许多，之前的忐忑紧张消弭了一大半。</p>
中介小哥说这地界凶，可是小孩和他的猫不是好好地住在这里么？而且昨晚的那阵闹腾，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攻击性，更多是带着些恶作剧的意味。这么想着，连脚步都轻快了些。</p>
黑夜来得很快。但九把屋里所有的灯都打开，自己则裹在被窝里，睁大眼睛严阵以待。然而挂钟滴滴答答走过凌晨两点，预期的吵闹并没有来。她也终于禁不住越来越沉重的睡意，慢慢闭上眼睛。</p>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被冻醒。但九揉揉眼睛，窗户不知怎么开了，冷风呼呼地灌进来，脸颊都被吹得冰凉。她起身把窗户关上，又去了趟卫生间。经过客厅的时候，随意瞥了一眼。阳台的晾衣杆上飘着几件衣物的黑影，伴着水滴落下的滴答声，轻微摇晃。</p>
“下雨了么……”</p>
但九挠挠脑袋，下意识里觉得有些不对。当下却也没多想，一把拉开阳台的玻璃门，准备把衣服收回去。</p>
风打着呼哨，卷得晾衣杆上的衣服不停晃悠。</p>
那是一套小小的蓝色校服。被血水浸染，从下摆处滴落的血滴连缀成线，在地上聚成浅浅的一滩。</p>
但九捂住嘴巴，慌忙后退。没留神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打滑，她重重跌倒在地。</p>
一个圆溜溜的物事滚过来，在地上拖出一道深色的血痕。</p>
那个在傍晚对她回头微笑的小孩，脖颈以下被什么利刃齐整切断。孤零零的头颅躺在地板上，惨白灯光映照出小孩苍白失血的脸。</p>
但九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这当口她已经无法思考，仅仅是凭着本能，手脚并用地狼狈向后爬。</p>
本来安静躺在地上的头颅突然动了。失去瞳仁的眼睛猛然睁开，冲着但九的方向看了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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