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但九的活动范围不再仅限于自己的住处。有戴纳在，她要往返城堡和龙岛之间，已经是件挺简单的事。而且龙岛距离城堡并不很远，只是位置偏僻，很难被外人发现。</p>
如此几个来回后，她已经能记得大概的路线。</p>
龙这种生物，生来就有收集金银珍宝的癖好。而且独占欲极强，鲜少愿意同外人分享。因此龙喜欢离群索居。即便后来为了对抗人类的侵扰而聚集在一起，却仍是泾渭分明地划分出各自独立的洞~穴。</p>
也幸好是因为这样的习性，但九几次进入龙岛，都没有被发现。</p>
有时候戴纳会背着她，沿着龙岛上空缓慢飞行。下方的岛屿和大海都变作灰蒙蒙的一团，耳畔都是巨大黑翼搅动气流的声音。她抱住戴纳的脖子眺望远方。戴纳偶尔会转过头，用下巴蹭蹭她的脸。</p>
有时候两个人就只是待在洞~穴里，说些分开后各自经历的事情。</p>
但九于是知道，在那个分别的夜晚之前，戴纳其实已经和他母亲僵持了好几天。他的母亲找到他，告诉他人类很危险，要立即带他离开这里。</p>
他不肯。</p>
直到但九发现在花园中对立的，彼此都不肯妥协的两人。</p>
“我舍不得你。我以为你也是一样。可是你却把我推到了母亲身边。”戴纳看了她一眼，“当时的我无法明白，甚至因此怨怼了很久。直到从同族长辈口中得知了人类和龙族的过往，那一刻我才真正理解了你的用意。”</p>
但九一脸欣慰：“城堡里人多嘴杂，我的身份又尴尬得很。万一出了什么错漏，我根本保不了你。那时候你还小，还很有些孩子气，只怕知道了这些也会以为是我在找借口，所以上面种种顾虑都没告诉你。现在你能自己想通，实在最好不过了。”她习惯性地伸手，想要揉揉他的脸。却又记起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肉嘟嘟的小幼童，这样亲密的行为已经不太合适，于是动作就滞在了半空。顿了顿，最后不着痕迹地缩回手。</p>
这么一晃神的时候，戴纳的脸已经近在咫尺。金色瞳仁暗流涌动，呼吸也较往常炙热了许多。他看起来像是要吻她。但九不自觉地瑟缩了下肩膀。</p>
她紧张的反应让戴纳微微弯了唇角。</p>
看来分别的这两年，她应该没和其他男人有过亲密的来往。</p>
他俯下~身，亲吻了她的眼睛。然后抱她入怀中，感觉她僵硬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我已经有能力保护你了。所以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再推开我。”</p>
语气很坚定，还有些和相貌不符的执拗口吻。但九越发觉得这感觉似曾相识，于是不由地抬头看他。漂亮到让人过目不忘的五官，生人勿近的清冷气质……</p>
还真是挺像某个人的。</p>
但九的住处在城堡里最偏僻的地方，加上她自己平日里也算深居简出，所以鲜少会有外人来访。就连相对来说对她照顾有加的亲爹，上次来这里小坐一会也是半年前的事了。后妈从上次成年礼舞会后就消停了不少。大概是想到这个傻女儿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过不了多久就得搬出城堡再也碍不着她的眼，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就减少了许多。所以但九丝毫不担心自己外出被其他人发现。</p>
然而她却算漏了一个人。</p>
又到了和戴纳约好的时间。她急匆匆和多拉她们打过招呼，提着裙摆就冲出了住处。戴纳回来找她的事情似乎已经被他母亲发觉，他母亲旁敲侧击地表示过非常反对儿子再和人类有牵扯。</p>
“尽管我非常感谢她之前对你的照顾，但她始终是人类。人类自私和贪婪的程度，远是你想象不到的。你和她还是保持的适当的距离比较好。”母亲话锋一转，“多留意留意族里的姑娘吧。伊迪丝你是知道的吧，她那双蓝眼睛多漂亮啊。”</p>
戴纳皱眉：“伊迪丝么，她来找过我了。”</p>
母亲露出明显期待的表情：“你们说了些什么？”</p>
“就是您想到的那些。不过我拒绝她了。”戴纳转头去看洞~穴外，“这个时间，族里的人应该都知道我不喜欢女人的事情了。”</p>
“胡闹！我要去告诉你的父亲，让他关你禁闭。从今天开始你别想再去找那个人类！”母亲怒气冲冲地起身要走。</p>
戴纳的声音在她背后淡淡响起：“她自私么？自私的话就不会让您带我走。她贪婪么？那为什么要拒绝铺满一地的珍宝？人类或许真的是非常凶恶的种族，但是她不同。”</p>
“她在我眼中是不同的。每次见面，我都更加确信这一点。”</p>
母亲顿住了脚步。</p>
戴纳用指腹摩挲着一枚古朴的戒指：“如您所说，我也觉得继续维持这样的状态，其实是不太妥当的。”他的语气里有抑不住的小小向往，“如果我向她求婚的话……母亲，您说她会答应么？”</p>
他的母亲在短暂的沉默后，动作极缓慢地转过身。表情没有变化，眼睛却溢着冰冷的光。她嘴唇翕动，用异常轻快的语气说了一句话。</p>
戴纳没有把这次对话的详细内容尽数告诉但九，他只是大概解释了自己接连消失好几天的原因。这之后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再像之前那么频繁，戴纳也不再带她去到龙岛。他像是在秘密计划着某件事情，脸庞显见地消瘦了。</p>
但九想借着这次见面，问问他是否有什么心事。然而戴纳反常地迟到了很久。她抬头看看天色，心想他今天该是不会来了吧。</p>
夜里落了雨。雨势渐大，落在花木窗台上，噼里啪啦地响。但九睡得迷迷糊糊被吵醒。</p>
想抬手揉揉眼睛，手腕却被轻轻攥~住了。</p>
她吃了一惊，连忙睁眼去看。</p>
雨夜无月。房间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然而那双清澈的金色眼睛，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p>
“怎么这时候来了？”</p>
戴纳嗓音有些低哑，回答得也言简意赅：“出了点小意外。”</p>
但九一边问“什么意外”，一边顺着他的手臂摸索过去。他的衣服湿漉漉的，头发也是，该是来的路上淋了不少雨。她拉开被子下了床，想去找多拉问问有没有能给他替换的衣物。</p>
戴纳用一个拥抱阻止了她的动作。他的发梢擦着她的脸，柔软又湿~润。他把脸埋在她颈窝，低低地说：“让我抱抱你。一会就好。”</p>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九吸吸鼻子，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p>
“你怎么了？”她想挣开他去拿桌上的烛台，“是不是受伤了？”</p>
耳边传来压抑的闷~哼，显然是她的动作牵扯到了他的伤口。但九吓得不敢再动。戴纳隔了一会后才开口：“没事的。只是轻伤。”他显然不想多说，但九没继续往下问，默默伸手搂住他的脖子。</p>
大雨下了将近一夜才渐止。但九躺在床~上，恍然睁开眼。自己竟然就这么睡着了，连戴纳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她望了一会雨后澄净的天空，拉了铃让女仆们进来。</p>
多拉拿着熨烫平整的裙子推开门，正好看到但九从被窝里探出上半身。她张开嘴巴，发出一声惊叫。但九不明就里，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p>
白色的睡衣已经被大~片深浅的血痕覆盖。</p>
“没事的。只是轻伤。”</p>
是轻伤才怪了啊！但九皱紧眉头，想起昨夜困倦入眠时，戴纳告诉她，可能近一段时间都不能来看她了。她问他原因，他却只是避开不说。</p>
第二天他果然没有来。第三天也是。</p>
她倒是没说什么，多拉她们已经开始坐立不安：“床边上积了一大滩的血，还有您睡衣上的……这么大的出~血量，戴纳可不要出事才好……”</p>
她心里不由地一紧。</p>
第四天但九去了趟亲爹的书房，拿来了一张地图和几本书。她对着地图和书页圈圈画画，全神贯注的样子让多拉她们不敢过来打扰。</p>
这样又过了两天，西德尼来了。</p>
西德尼就是她唯一算漏的那个人。上次舞会过后，亲爹似乎挺满意他。他进出城堡的次数明显变多，因为国王的默许，护卫队的例行询查到他这也成走了个过场。他已经来过但九的住处好几次，也是第一个发现她经常外出的人。</p>
西德尼英俊挺拔，出身高贵，举手投足都能体现出良好的教养。但九想，老爹的眼光挺不错的。</p>
只可惜啊……不是老爹嫁他。</p>
但九刻意和他保持着距离，不时瞄一眼他身后，暗搓搓希望戴纳不要在这时候出现。虽然心里清楚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她还是缓缓向后移了几步。两年前她仅仅是送了两颗糖给小女孩，他就抑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大闹了一场。现在要是让他看见自己跟个成年男子说话，那还不定得出什么事呢。</p>
大概是她脸上的不安和焦灼太过明显，西德尼顺着她的眼光看了眼身后，心中已经大概了然。他向她脱帽行礼：“爱莉公主是在等人吗？”</p>
但九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白。稍微迟疑了一下，仍是点了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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