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恂连正眼都不瞧陈弩，心里却转过了无数念头。</p>
他在暗，李悯在明，兵分两路到榷场，一是为了提防乌孙，二是为了提防大楚，好顺当运回五万贯钱。</p>
谁知驼队刚到半山腰，便遭到伏击。巨石从山上接连不断滚下来，驼队瞬间被冲散。</p>
劫匪装扮成乌孙人的模样，口中也含糊喊着乌孙话，一半人不要命冲着他而来，一半人直冲着五万贯钱而去。</p>
埋伏在山另一边的精兵来不及召来，亲兵护卫拼死护他往西梁方向撤退。一行人好不容易甩脱劫匪，狼狈退回西梁境内，待召来精兵折回，价值五万贯钱的金锭早已消失无踪。</p>
梁恂几乎能断定，这群劫匪是雍州兵。他们多次交锋，西梁兵面对雍州兵的畏惧，仿佛刻在了骨子里。</p>
乌孙人没这般大的本事，他们也没这么聪明。</p>
梁恂唯一不确定的便是，以虞昉的磊落，她只会在战场上拼杀，从不会做鸡鸣狗盗之事。</p>
虽说双方打了多年，他却不得不承认，虞氏是难得的端方君子</p>
包括他阿爹，最敬佩的人一直是虞怀昭，经常遗憾西梁没能得他那般的忠臣。</p>
西梁与雍州兵打了这些年，从未占据过上风。虞昉镇守在雍州，虞氏魂在，西梁便没胜算的可能。上次一战，西梁损失惨重，他们现在也打不起。</p>
他陈兵在此，不过是威胁震慑。</p>
寒风凛冽，天空乌云盘旋，雪子又随着风纷纷扬扬。</p>
梁恂脸色天气还要阴沉，丢失五万贯钱他难以交差，几个如狼似虎的兄弟还不得趁机在御前进谗言。</p>
不过，梁恂打量着陈弩高樟，对两人鄙夷不已。</p>
虞家军难缠，大楚朝廷却是一群软蛋。大楚已经下了旨意立虞昉为后，待她嫁人之后，雍州军失去主心骨，顷刻就散了。</p>
虞氏梁氏打了几十年，西梁在虞氏手上吃足了苦头，死伤无数。积累了几十年的血海深仇，最终，还得靠大楚朝廷给他们报了仇。</p>
梁恂心头滋味很是复杂，见韩大虎歪着脖子，一边朝他们骂骂咧咧，一边鸣笛收兵，他打定主意，也下令收兵，就地扎营。</p>
陈弩忙对梁恂道：“五皇子，还请.....”</p>
梁恂一点都给他留颜面，径直打断他强硬地道：“你休得与我说，此事只有一个解决办法，要不你们将劫匪雍州兵与五万贯钱交出来，要不再赔十万贯钱！”</p>
陈弩神色一变，见梁恂已经转身离开，他亦恼怒不已，生气地与高樟前往牛凹关。</p>
上了马车，高樟头疼不已，焦躁地道：“真是倒了大霉，早知如此，你我就不该来走这一趟。”</p>
“如今说这些有何用！”陈弩没了与高樟闲聊的心情，脸色难看不已，不耐烦道：“梁恂不肯善罢甘休，他的条件你都听到了。五万贯钱可是先从诸库务支取了出来，从诸库务伸手拿，就是动了大楚的棺材本！梁恂开口索要十万贯钱，你我如何能向朝廷回话。还想着走这一趟，能得些功劳，却不曾向掉进了污泥中，脱不了身。”</p>
“还有一条，交出雍州兵，只要五万贯钱。”高樟眼里阴狠闪烁，压低声音道。</p>
陈弩猛然看向高樟，只听他阴恻恻道：“既然梁恂咬定是雍州兵，又在雍州府的地盘上出了差错，无论可是雍州兵，都必须是雍州兵。这五万贯钱，当由雍州府负责。”</p>
比起他们进京无法交差，高樟的办法无疑最好不过。想到雍州兵先前的架势，陈弩又发憷了，迟疑道：“雍州兵可不好惹，他们肯就范？”</p>
高樟冷哼一声，道：“虞氏只剩下病殃殃的女流之辈，能活多久还难说。且已经被立为皇后，总得顾全大局，为皇家分忧解难。对比起一穷二白的雍州，能进京享受荣华富贵，此乃她虞氏祖上积下来的德，她只要稍微长些脑子，就知道该如何做。”</p>
陈弩回忆起见到虞昉的情形，她看上去孱弱不堪，几乎没说什么话，一应的事情，都交给断了一只手掌的长史虞冯在办。</p>
“此事我估摸着还是虞冯拿主意，你我先找虞冯，将好歹都说清楚，且探探他的反应。”</p>
高樟同意了，两人凑头商议着，到了牛山凹关。</p>
金锭子黄橙橙，堆叠在面前，散发出迷人的光芒，围在木箱前的老钱黑塔虞冯，口水都快流下来了。</p>
老钱嘿嘿嘿，“好多金子啊，真是好看啊！不行不行，我眼睛生病了，竟然会觉着这金子，比桃娘子还要美貌！”</p>
黑塔简明扼要道：“金子好看，桃娘子丑。”</p>
老钱马上翻脸骂：“你才丑！瞧你生得跟锅底般的丑样！”</p>
虞冯屏住呼吸，双眼紧盯着金锭，充耳不闻，盘算着这金锭要如何花销，粮食几何，兵器几何，良驹几何.....</p>
黑塔想要打老钱，见虞昉蹲在他们对面，抬手轻抚金锭，他马上不做声了，将目光移到了她的手上。</p>
新伤叠旧痕，真是令人心疼啊！</p>
守在门外的虞邵南轻轻推开条门缝，道：“大虎回来了。”</p>
虞昉示意领他进来，虞冯赶紧合上了箱笼盖，金光退去，低矮的营地值房立刻变得暗淡无光。</p>
韩大虎大步流星进屋，彼此见礼打招呼，虞昉招呼他坐，道：“情形如何了？”</p>
“梁恂气得七窍生烟，那两个软蛋在点头哈腰。”</p>
韩大虎很是不屑，淬了口，叉腰骂了几句，将发生之事大致道来，“那两个软蛋，带了好多箱笼行囊，他祖宗，比十里红妆还要多！”</p>
虞昉看向虞冯，道：“还有一笔财，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就交给你了。”</p>
虞冯应下，叫上韩大虎，与他一路嘀咕着走了出屋。</p>
第13章 </p>
营地寒酸破烂，烧炕之后屋中倒暖和，只透着一股陈年、敦厚、很是复杂难辨的气味。一进屋，高樟抬手捂脸，陈弩也赶忙闭上了呼吸。</p>
兴许对武将向来轻视习惯了，先前又受了一肚皮气，两人谁都没好脸色。</p>
高樟手在面前挥舞几下，毫不掩饰他的鄙夷，先给韩大虎来了个下马威：“西梁五皇子亲自领兵前来讨要说法，无论以前雍州兵与西梁打得你死我活，如今两国重新交好，雍州军若是违抗朝廷旨意，就是引起边关混乱，两国交战的罪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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