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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唯坐在藤椅上，没有站起身。他觉得自己有理由不站起来去迎接自己的未婚夫。 </p>

他终于可以用亲密关系的“特殊性”当借口，不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p>

他没有力气，每根骨头都没有力气。 </p>

卢森敲了敲他卧室的门：“我可以进来吗？” </p>

门分明是开着。他们分明在隔着房间对视，可卢森还要做这敲门的举动出来。 </p>

“请进。”白唯用同样的方式回应他。 </p>

卢森站在房间中央。他也抬头，看白唯的房间。 </p>

这还是卢森第一次进入白唯的房间。 </p>

他看了太久。白唯不得不说：“你觉得我的房间怎么样？” </p>

白唯有些不耐烦了。他的手垂在椅子上。 </p>

卢森客气地说：“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p>

“哪里不一样？” </p>

“在北都时，我没见过你对这些模型有兴趣。或许这是你的隐藏爱好？但它们很显然，已经三十多岁了。” </p>

“那是我母亲留下的。那是她的爱好……或许说我祖父的爱好。”白唯改口。 </p>

“它同时是你母亲和你祖父的爱好吗？”卢森询问。 </p>

“嗯，家族遗传。”白唯觉得这句话散发着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幽默感。 </p>

“我只听说过血缘可以遗传。看来，或许你家的遗传有所不同。”卢森说。 </p>

如果坐在藤椅上的是如今已婚一年半的白唯，他会知道，卢森这话是真心诚意的。因为他是个不懂生物学的文盲、弱智。 </p>

可那时的白唯，看着穿着米色西服、戴着黑金手表、举手投足都如古典绅士一般的卢森，心里涌起的只有被嘲讽的怒气。 </p>

“这些衣柜、桌子、家具、墙上的挂饰，看起来最少也有三十年历史。这个房间不像是你的，倒像是你借住在别人的房间里。”卢森说，“你不被允许改变这间房间的装饰吗？” </p>

“结婚后我们不会住在这个房间里的。我们会搬到主人房去。”白唯打断他。 </p>

“哦，好的。”卢森文质彬彬地说，“我非常高兴。” </p>

白唯有些忍受不了了。他说：“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p>

“有一个。”卢森说，“那间主人房，也曾属于这座宅子里的别的夫妻吗？” </p>

白唯：“……” </p>

“我们会一直拥有那间房间的使用权吗？还是，当我们的新一代成家后，我们会搬到其他的房间去？”卢森说，“你看起来并不太愿意回答我的问题。不好意思，看来我的提问冒犯到你了。” </p>

“你什么时候可以不这么装模作样？” </p>

一句话从白唯的嘴里冷冰冰地飘了出来。他面色不善地看着卢森，他的未婚夫。他套在他精致的睡衣里，像是一个精致的囚徒。 </p>

囚徒坐在月光下。月光将窗棂打在他的身上，分割出明明暗暗一格又一格。 </p>

终于，他说：“后天婚礼，我想我们该早点睡了。明天，我们还要演练一遍。” </p>

“你说得对、”卢森说，“不过，我还有个问题。” </p>

“什么？” </p>

卢森就在此刻走到了他的身前。 </p>

他蹲下身，托起白唯的手腕，将自己的手机放在白唯的手里。手机界面上显示着火车票查询信息。有一辆名为“月光”的观光列车将在三个小时后出发。 </p>

“观光列车的起点是青禾，终点是雪湖。在雪湖，有当省最大的国际机场。每天有数百个航班在那里来来回回。光是明天去荷兰的航班，就有五趟。我们可以坐着飞机，从雪湖的机场去任何地方。你想和我一起去吗？”卢森捏着白唯的手指，把它放在手机屏幕上。 </p>

“……” </p>

“我想我还没有做好面对婚礼的准备，你也是。但是，我们可以先去一趟雪湖。月光列车的速度不快，开到雪湖需要八个小时。但稳定是它的优点，你可以在列车上再睡觉。” </p>

“……” </p>

“我们可以先在荷兰定一个酒店房间休息一下。然后，我们可以考虑婚后去哪里定居。我们会买一套房子——一套在里面能住几十上百年的房子。我们想住在哪个房间，就住在哪个房间。即使我们的孩子想要我们的大房间，我们也绝不给他们。而别人只要一进房屋，就能一眼认出，哪个房间是属于我们的。” </p>

“……” </p>

“你愿意吗？从列车往外看，青禾处处是碧色，进入雪湖，或许就是白雪皑皑了。但我们不会无聊。很多艺术家会喜欢坐这辆车。他们会在列车路过雪山时拉小提琴，我们可以在那时向服务员要一杯香槟。” </p>

“……” </p>

“在背后的花园里，有一辆黑色的小车。我们可以开着车从后门出发。从这里到月光列车的起始点，需要两个小时。换衣服需要三十分钟，收拾东西需要二十分钟。从这里到小车，需要六分钟。” </p>

“……” </p>

“也就是说，你还有四分钟也就是240秒的时间决定，要不要在这片长夜里，和我一起……” </p>

去坐列车，去看风车，去青禾之外的地方。 </p>

白唯没有说话。 </p>

他把头紧紧地埋在自己的脖子里。卢森握着他的手指，按着他的指节，想要他的手按在那个“购买车票”的按钮上。白唯修长纤细的手指骨节凸起着。他的手指也颤抖着，摇摆着。 </p>

可他比一根陨铁还要顽强。他没有弯曲，没有按下来。 </p>

“好吧。”卢森说。 </p>

他不再按压白唯的手指了。他站起来道：“六个小时后见，我想我们会有一场份成功的婚礼的。我也很期待你穿白西装的样子。” </p>

他关上房门，顺着楼梯走到楼下。站在白唯的窗台下时，他又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他看着远处的、树林里升起的雾气。偌大的庄园，遥远的山林，还有山下的所有的居民，这里如今，都将属于他自己了。 </p>

可就在这时，他听见背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p>

卢森回头。在看见眼前的一切时，他睁大了眼睛：“天啊，白唯……你不要……” </p>

白唯提着小箱子，从二楼阳台跳了下来。 </p>

他的动作是那么敏捷又轻巧。他只穿了一件卫衣，一条牛仔裤，像是一个大学生。他落在地上，像是矫健的猫，而后起身，他撩开自己浅棕色的额发。 </p>

他说：“你估算错误了。换衣服和收拾所有东西，只需要十分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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