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的声音躁动着。 “终于放榜了,这次比平时晚上不少呢。” “对呀,都快傍晚了。好紧张啊,要是这次过不了,我妈就要逼我去做木匠了。” “你还好,有做木匠的资格。要是我这次不能混上职位的话,估计只能回去继续种田了。” “总之,都希望有个好成绩吧。诶!可以看了,快!快挤到中间去!” 无数的,心中各自怀揣着属于自己愿景的,他们互相推搡着,想要首先看到那扇被所谓神明赋予意义的破旧木板,上面飘荡着草纸的是他们对命运呐喊的回应。 “找到你的名字了吗?” “别推我!你这个下等的贱种去榜尾找你的名字!” “啊!看见我了!我居然在那个位置!” “这个名次,不是很理想呢” 嘈杂的声音,淹没了整个广场,每一个声音,都是似乎是对那命运的妥协。 但也会有不是。 “第一是谁啊?有人知道吗?这个名号从来没有听说过。” 人群中有人问道。 “爱拉维奇·埃尔托夫确实是从未听说过的姓氏。而且也不是一位贵族,他真厉害啊。” “那样的人,就是真正被神明眷顾的人吧。真羡慕他啊。” 拥挤的人群之中,有人拨开道路而来,他身上的袍子光鲜亮丽,似乎与他枯黄的面庞与手臂格格不入,但他那眼神中焕发的精神似乎在坚毅地述说着他本该拥有的一切。 他走到榜首,将那最为显眼的卷子扯下,将其举至已然昏暗的夕阳之下照耀着,他注视着,昏黄的光线,将那纸张照的通红。 “我成功了。”他闭上了双眼。他很高兴,却怎么也挤不出笑容,只是将双眼闭上,似尽力地想要享受那一刻的幸福。 “喂喂喂,爱拉维奇,你是三等民吧?没有名号的你究竟是怎么取得这样的成绩的?” 人群之中满是羡慕的眼光,其中一人向他问道。 “不我只是社会底层的无数爬虫之一而这一份成绩,是神对我的肯定,只不过是迟来的肯定” “说说你是怎样取得这样的成绩的吧!爱拉维奇!” 人群中有人起哄。 “是啊!爱拉维奇,博得神明关照的你,居然超越了那些贵族!” 他回身点了点头,将试卷收回包中。向着人群之中走去,看着迎面而来的他,大家不由自主的跟随着他的脚步为他开辟出一条道路,他享受着从未拥有过的景仰与爱慕,似乎走在艳阳照耀的花田之下,花蕊簇拥着他。 他一步步走上了广场神像下高大的神台,在夕阳的照耀之下,他的身影映射在神像身上,如此高大。 他呆滞在原地,脸颊通红,他站在广场的高处,却一时不知道向着地面说些什么。 “好好想想,你想对自己说些什么,就对着他们说吧。你的内心会告诉你的。” 他想起了兰德里对他说过的话。 “说给我自己的话吗” 他看着台下涌动的人群,无数衣衫褴褛人们的目光,呆滞,却充满着敬佩,温热的火似乎不断在那疲惫的眼皮之下涌动,只是无人在意。但他在意。他的眼神逐渐坚毅,忽地,他的嗓子之中,似乎有数不清的话。 “台下的每一位敢于追逐理想的伙伴们,下午好。” 他将帽子摘下,鞠躬行礼。他在神台上的身影引得四周巡逻的士兵靠近。 “这其实已经是我数不清第几次参加教试了,但是最后,我还是取得了我一直梦想着的成绩,得到了所谓冠主的肯定。”他抬头,再一次看向台下静默地聆听着他发言的人群。 “可是,这一切,还是来的太迟了”他将帽子按在胸前,抬头高高望向了天空。“我的欣喜,早已没了可以分享的人。我的母亲,我的爱人,我的朋友” “喂!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位教会的高层职员路过,看到了涌动的人群,上前向人群外围的士兵问道。 “不知道。好像是一位三等民取得了教试第一,所以大家起哄着让他上去讲讲感言。” “三等民居然能取得第一?” 职员露出了疑惑的眼神,他用力挤进人群,艰难地前行着,想要一睹那人的容貌。 “诸位,我们都为了这一教会所言冠主所描绘的神圣理想付出了我们的汗水,我们都为此而彻夜未眠在油灯之下贪婪地汲取着我们力所能及的知识,可是最终神所给予我们的回报,却迟迟未来是这样吗?”他重新看向人群。 而台下的人,由于他的发言,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伟大的格雷尔德冠主曾说过,无穷无尽的知识的探索的道路,是人类文明不断繁荣的道路。可是,我们,又何曾有平等的追寻知识的权力呢?” “喂!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神的意志是你这种人不能玷污的!” 台下的人群之中,一位穿着华丽的人大喊道。 “我没有在和你说话,我是在和”他渐渐将身上鲜艳的袍子脱去,露出他里面穿着的破旧的粗布衣服,上面的补丁与泥土,与他枯黄的皮肤照应。“像我一样身处底层挣扎的人说话。” 忽地台下响起阵阵呼声。 “是的,我其实只是一介四等民。在这个世界的最底层摸爬滚打,在深夜的油灯之下,在我所能接触到的书中寻觅着那神所描绘的美好世界。为此,我努力了十数年。可我一直被那美好世界拒之门外,只能看着那些光鲜亮丽的人轻松地坐着马车,一个个送到美好世界的门内。我,想要带着我爱的人离开那破旧的房屋,离开那炎热的田间和残垣的街道,我失败了无数次,坚持了无数次,因为这是这个社会给我的唯一的途径。可我最后一无所有,得到了这迟来的成功。直到胜利的香槟已经无处喷洒,只能将其当作苦涩的酒吞入喉中。” 台下再一次恢复静默。 随着天色逐渐昏暗,他将腰间的油灯点燃,高高举起,将那光照亮自己的面庞。 “冠主所描绘的世界不该是现在这样,每个人都有汲取知识的权力,心中有同样坚毅灵魂的我们不该被分为三六九等,至少,在追求知识的路上,我们不该有区别。油灯下的不甘,不是我们想要的” 他又将自己的帽子摘下,风吹动他的发丝。他坚毅的眼神看向台下的人群,许多身着朴素的人低头思考着,他们又不住地将目光看向四周身披丝绸的人,心中的涟漪渐渐地凝聚成巨浪,似乎要掀起一阵啸声。 “对!那不是我们想要的!” 人群中有人首先喊道。 “那不是我们想要的!” 紧接着,人群中更多的声音响起。 “那不是我们想要的!” 那声音逐渐凝聚成更大的声音,在神台之下此起彼伏。 “那不是我们想要的!” 那声音已经成为了一个滔天巨浪,不断翻腾在台下,咆哮着。 他看着整齐喊着同样口号的人群,他震惊着,他开心着,他却慌乱着,不知所措,只是微笑着看着这一他引起的躁动。 “你是科柯迪亚吧?” 在声音的间歇,一个别样的声音传来。 科柯迪亚看向台下,在人群的前方空隙,一个身着教会袍子的职员愤怒的皱起眉头,看着他。 “你你是” “我是北国教会执教层执行处职员斯堪里斯,现在要将你逮捕归案!”他愤怒地注视着科柯迪亚。“没想到你还敢做出如此大的阵势,还要在自己的名号下再加一等发动叛乱罪,准备好去审判庭接受审判吧!” 说着,他将腰间的别剑拔出,飞速地从台阶冲上。但他跑到一半,却被一个蹲坐在台阶上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这位执教层的大人,您很急嘛。” 那身影渐渐站起,同样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让开!执行公务。” “如果我的目的就是为了妨碍公务呢?” 那人将剑柄的宝石发动,忽地,四周飘起燃烧的碎屑,渐渐凝聚。 “那你就和科柯迪亚一同去绞刑台上呆一呆吧。” 斯堪里斯扭了扭脖子,发出嗝哒嗝哒的声音,接而一同发动了剑柄的宝石,几声电流的炸裂声音忽地充斥在四周。 那两人的架势蓄势待发。 “喂!搞什么?想要造反啊!” 周围的士兵军官大声喊着,接着带领着士兵持枪上前,想要镇压那些大喊的公民。但在他们上前的路上,却被几位头戴遮面兜帽的人带领的卫兵拦下。 “诸位,请留步。” “什么人?让开,例行公事!” “我们也是在例行私事。” 长官皱起眉头,身后的士兵猛地将枪一同抬起,对准了拦在前面的三位领头的头颅。而那拦路的卫兵一同剑拔弩张,将各种兵器与弩箭架起,誓要拦住他们的脚步。 在神台的台阶边上,电与火交织着,不断相互触碰,发出电光火石的声音。 斯洛兰斯的火鞭在空中飞舞,迎着火红的天边云彩不断舞动在空中,向着敌人抽打而去,而斯堪里斯携着紫色的电流不断在他攻击的间隙之间穿插,凝聚而成的弩箭也不断从他的剑锋射出,直逼斯洛兰斯的要害。 斯洛兰斯跳起,艰难躲过那次攻击,却有一支箭划过他的小腿,留下一道血痕。 “嘶” “斯洛兰斯!你没事吧!” 台上的科柯迪亚听到响声赶来,看向被攻击到的斯洛兰斯喊道。 “没事,继续你的演讲吧,我能拦住他。” 他坚定地站着,火仍在空中猛烈燃烧。 “能拦住我?你再试试看吧!” 谈吐间,几道紫色的闪电从空中劈下,直逼斯洛兰斯的头颅。他向四周翻滚着,所经之处无不留下烧焦的熏臭。 而在另一边,无数金属接触碰撞在一起的火花与清脆响声不断响彻着。 “我再说一遍,让开!”士兵长官吼道。 紧接着,身后的士兵手中的铳枪同一击发,子弹响烈地击中前方卫兵手中举着的金属盾牌,崩裂出无数闪亮的火花。 “我们不会退后半步。”领头的女性在盾牌的缝隙之中向着长官回应道。 “士兵们,冲锋阵势!给我把他们全部送上刑场!”、 “是!” 长官一声令下,身后的士兵们整齐地将枪收入背后的枪套,从腰间取下弯刀与圆盾,跨着马步,呈现冲锋的姿态。 “进攻。” 士兵们呐喊着,如同弩箭发射一般向着前方卫兵架起的防御一冲而去,誓要化作凶猛的潮水将那堤坝冲至溃烂。 “孩子们,卫兵们,拦住他们。” 卫兵们将盾牌收起,举起长矛,另外两位头戴兜帽的领头也拔出自己腰间的佩剑,走到队伍的中央,一同跨立着。 在刀光剑影之中,两支队伍碰撞在了一起,响彻云霄的触碰声音,是他们为各自信念而战的呐喊。 科柯迪亚望着周遭的一切,有人在为他而战,为他的理想而战。而此刻,他必须为所爱之人而战,为所有如他一般深陷泥沼的人而战。 他看向由于战斗的响声而混乱的人群,他深呼吸,向着他们呐喊着。 “所有神的子民们啊!此刻,聚集了如此多的人聆听我们的声音,我们应该将我们的愿景喊出,让格雷尔德冠主听见,让祂的使者们听见!” 科柯迪亚嘶哑的喊声,让人群再一次注目。 “求识的忠诚教徒不该被分为三六九等!” 他喊道,但台下的人静默着。 “求识的忠诚教徒不该被分为三六九等!” 忽地,台下一个年迈沙哑的声音出现。 “求识的忠诚教徒不该被分为三六九等!” 声音再一次如同篝火般被点燃。 人们跟随着呐喊着,他们四处张望着,看向那些高贵的妄图镇压他们的人,他们此刻的嗓音如同巨炮,不断轰击着那扇将他们封闭在低处的高墙。 科柯迪亚震惊地看着这一切,这他曾经从未敢于尝试喊出的话,正被如此多的如他一般的人不断重复着,高昂地回荡着,像是傍晚燃起的灯,誓要照亮漆黑的夜,如那烈阳一般。 他站在那台的中央,手中的油灯在风中摇摆,四周的房屋的窗户纷纷打开,正欣赏着这一动乱,他们听见了,声音传到了他们的耳朵,而这声音将要传的更远,让整个埃格尔听见。 但,音波总归会撞击到墙壁。 砰! “我看谁敢继续喊!” 一声枪声从人群中传出。声音瞬而再次宁静。 那人举着冒烟的铳枪,渐渐从人群中走出,他怒视着科柯迪亚,怒视着众人。 “谁再喊我就一枪毙了他!” 他将枪对准手无寸铁的人群,接而从人群中,渐渐挤出数十位同样衣着华丽的贵族,与他站在一起,同样举枪对准人群。 “下等的刁民!你们几年的寒窗凭什么比得上我们几代人的努力!高贵的书籍,这就是神所赋予我们的权力。你们的努力和我们相比不就是一个笑话而已吗?你们有什么争吵的资格!”他愤怒地大喊着。“还有你,爱拉维奇,你更没有资格吐露你这份成功是如此来之不易。你手中的成绩是从何而来难道你心中没有数吗?”他回过头,将枪口对向台上的科柯迪亚。 “你你什么意思?” “你让西瓦娅家族的家主为你调换了成绩,就像许多贵族会做的那样,你和我们,又有什么区别?” “什么?我没有这样做!”他震惊地反驳。 “是吗?父亲,把他带上来吧!”他喊道。 忽地,一个高大的贵族从人群中走出,将被麻绳捆绑的兰德里重重地丢在神台之下,发出痛苦的嘶声。 “兰德里先生您为什么” “对不起,科柯迪亚”他蜷缩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向他道歉。 “西瓦娅的家主,在参加批卷监政录入成绩的时候,将你的试卷偷偷调至第一,顶掉了原本我的位置。事后,被我们斯里维齐家族抓个正着。你有什么狡辩的呢?伟大的启示者大人?” 那高大的贵族踩在兰德里身上,举起铳枪,枪口紧紧贴进他的头颅。 “什么我原来不是第一吗”他震惊地瞪大双眼。 “你的试卷不过是恰能上榜的被压在底层的万千垃圾之一而已,为何,你会如此自以为是?”那人嘲讽道。 “兰德里先生为什么” 他重重跪下,头低垂着,手中的油灯滚落到旁边。他不敢相信这一切,他不敢接受这一切。 “我原来那么多年其实我一直只配这个位置是吗” 人们在台下议论着,但他们不敢再高喊,他们同样像科柯迪亚那样低垂着头。 “科柯迪亚,可是你,还是站在那里了不是吗?”兰德里艰难地说道。 “站在哪里?” “站在为所有人发声的高处。所有像你这样的人,都能企及的高处,但是只有你,有勇气站在了那里。” “是这里吗” “是啊科柯迪亚,只有你,敢于告诉众人,像你这样的人,也值得成功,只需要一个公平的机会。” “不要再说了兰德里先生” 他摇晃着站起,低垂着头颅,几滴眼泪,从他的脸颊流下。 天已经昏暗了,灯,却仍未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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