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甸椅，云母屏，鸳鸯榻，雅洁有致，颇为讲究。</p>
江晨慵懒地斜倚着鸳鸯榻，身边两个丫鬟揉肩捏腿。</p>
对面，霜儿姑娘低眉垂首，素手抚琴。</p>
鼻尖嗅着淡淡的幽香，耳边听着悠扬的琴声，江晨心中的杀气，似乎也在这安乐的氛围中逐渐消散，逐渐沉醉在温柔乡中。</p>
“公子，喝茶。”</p>
“好。”</p>
“公子，吃葡萄。”</p>
“嗯。”</p>
“公子，你的肌肉好结实啊。”</p>
“哈哈，是不是把你的小手累着了？”</p>
“公子跟石大爷是朋友吗？以前怎么没见过？”</p>
江晨故作不悦：“瞎说，我都来过好几回了，是你把我忘了吧？”</p>
“嘻嘻，公子别骗我，像公子这样英俊的男子，雪儿只要见过一面，就一辈子也忘不了。”</p>
“那你说说，我跟石大爷谁更英俊？”</p>
“当然是公子啦！石大爷虽然也很俊俏，但比公子少了一分英气。公子来之前，石大爷号称安乐巷第一美男子。但公子来了之后，石大爷就只能屈居第二了。”</p>
“小嘴真甜。”</p>
“公子要不要尝尝……”</p>
少女软糯的谈笑声中，江晨越来越放松，几乎快要睡着了。</p>
难怪大家都喜欢来勾栏听曲。这地方确实挺舒服的，以后有机会还要再来。</p>
嗯，如今我也是有经验的人了。下次来就是熟客。</p>
“公子，打听到了。”丫鬟娇柔的嗓音，让江晨精神一振。</p>
他睁开眼睛，眸中精芒绽放，如同一道摄人心魄的闪电。</p>
那些在温柔乡中消散的杀意，又重新在他心头凝聚。</p>
“他在哪？”</p>
“石大爷在……”丫鬟附在江晨耳边，吐气如兰，“兰芳阁，三楼右边第二间……”</p>
“好。”</p>
江晨往丫鬟手里塞了一张银票，然后缓缓起身。</p>
身上有钱，办事就很简单。</p>
江晨第一次感受到了有钱的便利。</p>
霜儿姑娘双手按在琴弦上，柔柔地问：“公子要走了吗？”</p>
“嗯，有点事，先走一步。”</p>
霜儿姑娘柔媚地道：“就让霜儿再弹一曲，为公子送行吧。公子想听什么？”</p>
“就弹一曲……《破阵》！”</p>
这是一首杀伐之曲。</p>
琴音铮镕，昂扬激越，满是杀伐之音。</p>
江晨走出房门，杀气腾腾，面色一片冰冷。</p>
三楼，兰芳阁。</p>
江晨很清楚地听见了石定海的嘶吼。</p>
这大概是石定海最忘我、也最虚弱的时刻。</p>
江晨加快脚步，两步奔到房前，推开门闪身而入。</p>
进门的同时，江晨手臂抬起，一道银色寒芒从他袖中射出，发出嗖的尖锐破空声，如冷电划破黑夜，准确地命中床头石定海的咽喉。</p>
就像穿透一页薄薄的纸片般，由左侧喉咙贯入，直指没柄。</p>
石定海不愧是久经生死的战士，在这最疲惫的关头还察觉到了门外的动静，转过了半边脸来，口中嗬嗬有声，正好让江晨看清了他死亡前一刻凝固的表情。</p>
「龙枪猎手」石定海，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在了温柔乡中。</p>
安乐巷情圣、第一美男子，在安乐巷咽下了最后一口气。</p>
直到生命中最后一瞬，他才看见了江晨的脸。不知道他心里是何种滋味。</p>
生死只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石定海身边的柔媚女子，还沉浸在忘我之中，甚至根本没察觉到两人的交手，也没发现石定海已经变成了一个死人。</p>
不知道那女子是不是石定海的老相好。随着石定海死了，她的身价也会下跌不少吧。</p>
江晨抽身而退，关上房门，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走下楼梯，走出楼外。</p>
这时候他才听到木楼中响起一声高亢尖锐的嚎叫，又几声哭喊后，楼里面才有人觉察到不对，混乱渐渐扩大。</p>
江晨与那些衣冠不整的路人一样，带着满足快意的笑容，迤迤然离开。</p>
回到黑沙帮的时候，已近子时。</p>
盯梢望风的喽啰昏昏欲睡，连江晨从身边走过都没能察觉。</p>
深夜的酒楼冷冷清清，大部分帮众都各自睡去，只剩下两条人影在大堂相对而坐。</p>
徐虎丘斜靠在椅子上，半闭着眼睛打盹儿。</p>
高小姐一只手托腮，盯着桌子上摇晃的蜡烛，猛一转头看见江晨走进来，眼中闪过惊心动魄的欣喜，起身上前迎接：“江晨，你可算回来了！”</p>
“怎么还不睡？”江晨一边解下外套，一边抹除脸上的伪装。</p>
“我说了要在这里等着，你不回来，我哪也不去。”</p>
高小姐仔细打量江晨的脸色，询问他的收获，又说起桃花刺客的传闻，越说越来精神，不见半分困意。</p>
江晨一旦松懈下来，便觉得眼皮在打架，没说上几句话，就有些支撑不住，只想回房爬到床上睡觉。</p>
他打了个呵欠，摇摇晃晃地往楼梯走去。</p>
高小姐跟在他后面，说完了桃花刺客，又谈起弄月公子，直到看见江晨登上楼梯，才忽然一拍脑门：“差点忘了，下午有个何半仙来找过你，说有事跟你商量。”</p>
“何半仙是谁，我认识他吗？”</p>
“听小徐说，他是城里最有名的算命先生，会画符捉鬼，占卜吉凶，策算阴阳，还能驱灾解祸……”</p>
“他既然会算卦，怎么没算到我不在家？”</p>
“对哦！”高小姐一拍脑门，“这都没算出来，也是徒有虚名！不过他说明天会再来找你。”</p>
“到时候你让他再算一算，我会不会见他。”</p>
高小姐想了想，咯咯笑起来：“这一卦他肯定算不出来！”</p>
与高小姐道别，各自回到房间，江晨坐在床上，原本有些朦胧的眼神又渐渐犀利，面容再度被杀气占满。</p>
尽管肉体已经十分疲惫了，但在安歇之前，他还要再去杀一个人。</p>
午夜，月黑风高，百鬼出行。正是行凶作恶的好时机。</p>
江晨的神魂脱离了躯壳，随风而飘，悠悠荡荡，循着记忆的路径，来到了双狼猎团门口。</p>
门前高悬一幅画像，画上之人形貌猥琐，身子缩成一团，仿佛即将登上断头台的犯人，恐惧的形态溢于言表。</p>
江晨知道，那便是景峰为自己打造的形象。</p>
尽管心中怒火澎湃，但他并没有停留太久，只望了几眼，便收敛了心神，跟随着夜风从正门飘入宅院。</p>
一名守在门口的护院只觉得背后一凉，不禁转头张望，口中叫道：“邪门！”</p>
另一名护院奇道：“怎么了？”</p>
那护院挠了挠脖子，道：“刚才那阵风有点邪门，你不觉得吗？”</p>
“嘘，大半夜别说这种晦气话！”</p>
江晨曾在猎团住过一日，算得上熟门熟路。来到前院，他看到院落里熟悉的布局，不由略感心酸。</p>
双狼猎团，赤阳一生的骄傲，即将毁在我手里。</p>
但我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p>
这莫非是上天的恶作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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