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杰不哭

加茂宅邸陷入一片混乱时。 某处不起眼的庭院一角，裹着额巾的加茂宪罗正坐在走廊上，以一个绝佳的视角，遥望半空中对峙的两人。 他饶有兴致地自言自语：“不知道这次两人会走向什么结局呢……” 话音未落，也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瞳孔微缩，豁的站起： “六眼要为了夏油杰自杀？” “——不对。” 此时，天守阁战场上的情况正以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方式骤变。 加茂宪罗紧紧盯着，忽然笑起来：“六眼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看来这次要失败了，呵呵呵……” 半空中。 脱离控制的苍以迫人的威势，擦过五条悟的太阳穴，要直撞入眼球时，却蓦然像是碰到了什么壁障，硬生生停下，只在五条悟眼眶周围留下一小片漆黑的灼痕，便悄然消散了。 五条悟尚在迷茫之际，下一刻，他发射苍的手便被狠狠抓住，夏油杰裹挟怒气、近乎失调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五条悟！！” “杰……” 他慌张地眨了眨眼睛，对紧攥手腕的巨大力度不敢反抗，只能仓惶而茫然地面对夏油杰的滔天怒火。 “你想干什么？！” “我，我想毁掉六眼，可是被无下限挡住了……” 一小撮白发被瞬间的高温燎过而蜷曲发黑，伴着一点皮肤烧焦的气味，那是五条悟刚才试图自残的真实证据，关键时刻被无下限阻挡才避免了悲剧发生。 夏油杰努力平息狂跳不止的心脏，仔仔细细地查看五条悟脸上的伤势。 确定那发苍只在五条悟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小块磨灭不掉的焦痕，他才缓下语气： “为什么要毁掉六眼？” 尽管对于夏油杰的怒气很是不解，但五条悟能够察觉对方勉力压着的混乱情绪，于是乖乖答话：“……我不想杀掉杰。” 夏油杰烦躁不堪：“你明明有无数种方法不杀我，为什么选择自残？” 他无法想象。 如果，如果五条悟刚才真的自杀了，他会有什么反应。 也许他会感到愤怒，因为五条悟用自毁报复他。 但更多的，是巨大的害怕。 害怕悟是一时想不开才断送自己。 害怕自己成为杀死悟的凶手。 但幸好，以上这些都不存在。 “只要有六眼存在，他们会不断逼我杀掉你，杰也是……那不如把六眼毁掉好了，这样我就不用杀死杰了，可六眼太强大了，它能启动自我保护机制，我毁不掉……” 说到最后，五条悟的声音明显低落下去。 夏油杰再也无法忍受，嘶声低吼：“你知不知道假如成功了，你会死？你就这么轻视自己的生命？” 五条悟一愣，恍然大悟，终于反应过来夏油杰的怒气源头，他镇定地解释： “不会的，杰，我输出的是最小咒力量，苍只会在我的眼眶爆炸，最多把我的上颌骨和鼻梁炸碎，不会伤及性命——” “够了！”夏油杰打断他。 胸腔里的器官仍在鼓噪喧嚣，在耳膜敲出急促的鼓点，皮肤下的血管被血液剧烈冲刷，一跳一跳近似抽搐，那是后怕的回响。 他捧起五条悟的脸，指尖不自觉颤抖。 也许觉出他的情绪转变，猫咪没有再辩解，而是乖顺地将头伸进他的掌心，眼眶中早已蓄满的液体随着重力落下在脸上拖出两道水痕，也打湿了夏油杰的手指。 即便遭遇夏油杰的背叛，那片倒映他身影的碧空里仍然是湿漉漉的依赖和信任。 还有被重新接纳的喜悦。 “悟，悟……” 后怕的余韵化作催化剂，在隐隐松动的理智上撬下一块基石。 愤怒燃烧后余下苍白的灰烬，和着酸涩懊悔一并被嚼碎吞下。 他才发现面对疮痍的五条悟，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坚定不移。 饲主自认不是个合格饲主，生出叛逃之心的那一刻，他考虑了许久，最终做下放生猫猫，还猫猫自由的决定。但他在这么做后，忽然发觉，猫猫的处境似乎并不如他想象的好， 他把猫咪赶走后，全世界都没有善待他的猫，有人利用他，有人指责他，有人只把他当六眼的容器。 就是没人会给他的猫做他喜爱的甜点，没人能够为猫咪分担肩上的担子，也没人在乎猫咪的小情绪，关心他累不累，需不需休息…… 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想，猫猫生来这么强，谁都比不过，把难办的事情都交给他就好了，他是百年难遇的六眼，是咒术界的守护神，他本该承担如此责任。 就连他曾经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剥离六眼的光芒后，谁能想到猫猫其实也是有血有肉的人类呢？ 猫咪并不是天生就是守护神，他会偷懒，抱怨，使小性子，会像小孩子一样撒娇，爱吃毫无营养的零食快餐，憧憬不用做任务的懒散日子，而这些搁普通人身上唾手可得的权利，从他出生起就被剥夺了。 六眼将他强行送上神坛，从此烟火隔绝，孤独环绕。 神子只要享受香火，服从性强就够了。 十几年不停歇地充当咒术界的灭火器才是他的生命常态。 而鲜活的，爱撒娇，爱闹脾气的猫猫，只是在饲主面前的昙花一现。 他明明都已经把猫猫从神坛拽下来了， 把孤高的神明变成活泼可爱的小猫。 怎么能还要把他赶回去，让狼狈的小猫独自负荷那些沉重责任？ 【夏油君，猫咪宁愿毁掉双眼也想留下你，你还要走吗？】系统问。 ‘我现在还有资格养他吗……’ 【资格不资格的我没法判断，但我知道，猫咪非常需要你，你从前、现在都下意识忽略了这个事实。】 五条悟怔怔地看着泪从夏油杰眼眶滑落。 “我后悔了，不该把你赶走的……” 夏油杰用手指抚摸五条悟柔软湿润的脸庞，轻缓的语气里释放出某种妥协的信号。 敏锐的小猫一瞬间捕捉到了。 流离失所后又饱受摧折的猫立刻欣喜地拥抱住失而复得的饲主，笨嘴拙舌安慰：“没关系的，杰，不哭，不哭。” 他把自己的脸蹭上去，和夏油杰的相贴，极力用自己不擅长的温柔安抚饲主。 咸涩的泪水混合，顺着脸颊一路向下，沁入唇缝，但其中滋味并不令人感到苦楚。 猫咪脸上浮现出让夏油杰心脏酸软的柔软笑容，眼中怀着小心翼翼的期盼： “杰……这算是接受我了吗？” 夏油杰擦掉他脸上被自己蹭过去的泪渍，温柔笑道：“是悟，悟接受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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