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一个时辰，越明霜就要死了。 </p>
她向炕边摸到自己的拐杖，拄着它，一步一步往屋外挪去。 </p>
院子里，奶奶正在指挥表嫂喂鸡：“巧梅啊，多放点糠，野菜不多了，匀着些明天喂，这几天不能出门——明霜，你干啥去？让你侄女扶着你，小心摔了！” </p>
越明霜摇摇头不说话，走到院门口，吃力的往外张望，朦胧的视线中，但见村里唯一的那条土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p>
两个乖巧的小侄女走到她身边来，小的才七岁，伸出小手搀她：“小姑，你去哪？我扶你。” </p>
另一个侄女大些，有十岁了，已经懂事，赶紧摇头：“别出门，爹和奶都说了，这几天不能出去。” </p>
越明霜笑了笑：“我不出去，就在这坐会儿，你们去玩吧。” </p>
侄女们扶她坐在门槛上，又回到院里的大槐树底下继续掏蚂蚁洞。 </p>
越明霜坐在那儿，望着对面的大山，这会儿庄子上静得很，狗也不叫一声，连她半聋一般的听力，也能听见风吹过山林的阵阵松涛低沉。 </p>
“喵~”的一声懒洋洋的猫叫，随即暖乎乎毛茸茸的触感从小腿上蹭过，越明霜不用低头就知道，是梨花白。 </p>
梨花白是爹爹最爱喝的酒，也是爹爹送给她的猫。 </p>
大猫用滑溜溜的脑门拱着她的手，喵了一声又一声，似乎在疑问，为什么越明霜要坐在这里。 </p>
爹爹带着大伯和表哥出门做事，还没有回来，越明霜真想在死之前，再见爹爹一面啊。 </p>
她抬头，对面山腰小路上，似乎有个黑乎乎的人影，举起右手，向她一招一招。 </p>
是爹爹吗？越明霜高兴地也向那个人影招手。 </p>
“明霜啊，回屋吧，外头冷，别着了凉。”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p>
越明霜听话地站起身，跟着娘回去。 </p>
娘进屋坐在炕上做针线活儿，越明霜爬上炕，躺在娘的腿边，安心地睡着了。 </p>
松涛仍一阵阵地沙沙作响，日头渐斜，屋里昏暗起来，娘放下针，揉了揉眼睛，忽然觉得不对，看向身旁的女儿。 </p>
一声凄厉的女子叫喊划破了黄昏里整个庄子的寂静： </p>
“明霜啊——”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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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界山下，松塔庄。 </p>
夜昏月沉，万籁俱寂。 </p>
松塔庄上家家都把门户关得严实，连家里的鸡鸭鹅狗都恨不得把嘴巴给堵上，不发出一丝声音来才好。 </p>
庄上向来没有点灯熬油的习惯，天黑就睡下，更何况现在是特殊时期，每家窗口都黑洞洞的，唯有庄头老越家的仓房门缝里，透出一线灯光来，屋里，还有妇人的哭声。 </p>
越家二儿媳妇杜淑容哭得几近瘫软，若不是侄媳妇林巧梅扶着，就要滑到地上：“霜儿，我的霜儿啊——你睁眼看看娘啊——” </p>
她的婆婆越老太太是瘸的，坐在旁边，边抹眼泪边开解：“算命的说，明霜十四岁有个坎儿，这几天闹妖祸，俺们千防万防闭门锁户的，没想到她睡觉咋就睡过去了呢？二媳妇，娘知道你心里头疼，连我这肠子肚子也油煎似的，可还是小声些哭，你也知道不太平，爷们儿又都不在家。” </p>
杜淑容仍止不住哭，只好一边哭一边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巴。 </p>
明霜便是被这一阵哭声和说话声吵醒的。 </p>
妇人的哭声撕心裂肺，偏像隔着一层厚棉絮落入耳里，听着叫人心里酸软又烦躁，她便想起身睁开眼睛瞧一瞧，偏偏手脚和眼皮又都沉重得很。 </p>
——她的峰上都是年轻女弟子，哪来的妇人和女童、老太？ </p>
明霜终于勉力睁眼，落进模糊视线的是厚木板搭成的粗糙顶棚，涂着白灰的泥土墙，还有——她低头一看，不属于自己的娇小身躯，正躺在一张灵床上。 </p>
左手拿着几个麻线穿着的饼子，右手拿着一根鞭子，床前放了一碗倒头饭，上面还插了三根高粱杆，一边一盏油灯，昏黄摇曳的灯影下，三个女子正哀哀而哭。 </p>
这个身体视力似乎很差，如同800度的近视不戴眼镜一样，她看不清她们的面目，使得眼前场景更添几分诡异。 </p>
这好像是，停灵？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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