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唐僧师徒四个顺着大路西行,忽然见路北边有一座庄院,唐三藏用鞭指着道:我们到那借宿一晚吧! 猪八戒道:好好,我们一起去吧! 去到庄前一看,只见一派农家气象:村犬吠,晚鸡啼,牛羊饱,牧童归,炊烟结雾黄粱熟,正是山家入暮时。 村里有个老者行出来,见到唐三藏便问道:僧家从哪里来? 唐三藏道:贫僧是东土大唐钦差往西天求经的,路过宝方,天色将晚,特来贵府求借一宿。 老者笑道:你那东土离这里路途遥远,长老你是如何来得到此地的? 唐三藏道:贫僧有三个徒弟一起来的! 老者道:高徒在何处? 唐三藏指着路边道:哩,大路边立着的就是小徒。 老者抬头一看,吓得转身就走,唐三藏一手扯住道:老施主,万望你慈悲,让贫僧借住一宿。 老者战战兢兢,摇头摆手道:那几个不不不是人来的,是是是几个妖怪! 唐三藏赔笑行礼道:老施主,切勿受惊,我徒弟相貌虽然丑陋,但不是妖怪! 老者道:长老啊,那三个一个是夜叉,一个是马面,一个是雷公! 孙悟空闻言,大声叫过来道:雷公是我孙子,夜叉是我重孙,马面是我玄孙哩! 那老者闻言,魂飞魄散,面容失色,急忙跑进屋内,唐三藏扶着他一起入到草堂,道:老施主,你不要怕,我的徒弟都是粗鲁之人,不会说话。 正在劝解,后面有个老妇人,携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童出来,问道:他爷爷,你为何这般惊恐? 老者吩咐道:他奶奶,快去取茶来。 老妇人便留下小童,进去捧出两杯香茶。唐三藏接过茶,对老妇人作礼道:贫僧是东土大唐差往西天取经的,才到贵处,因天色已晚,求借一宿。因为我三个徒弟相貌丑陋,老家长见到,受了虚惊! 老妇人闻言道:你真是的,见生得丑样些就这等虚惊,若见了老虎豺狼,却怎么好? 老者道:你有所不知,他样子丑陋也就算了,他一讲话更加吓人!我说他们像夜叉、马面、雷公!他说雷公是他的孙,夜叉是他的重孙,马面是他的玄孙!我听闻便更加惊恐! 唐三藏道:老施主,不是不是。象雷公的是我大徒孙悟空,象马面的是我二徒猪悟能,象夜叉的是我三徒沙悟净。他们虽然相貌丑陋,但都是秉教沙门,皈依善果,不是恶魔毒怪!老施主,不必害怕! 两老人家见是佛门之人,才定了神,叫道:那快请他们入来,请他们入来。 唐三藏急忙出了门对他三个道:刚才那老施主被你们惊吓到了,你们进去要规矩些,尊重些! 猪八戒道:哦,我一向俊秀斯文,又老实,就是哥哥丑怪调皮。 孙悟空笑道:是是是,如果你不是长嘴,大耳,泥鳅眼,还有满嘴龅牙,你确实是个美男子! 沙和尚劝道:好了好了,别争吵了,这里不是俏皮卖乖的地方,快进去吧! 于是师徒将行李马匹安置好,一起上到草堂上见过两位老人家,然后大家坐定。老妇人带着小儿入去,吩咐家人煮饭,安排斋饭,师徒吃了饭。渐渐天黑了,又掌起灯来,都在草堂上闲聊。唐三藏问道:老施主,你高姓呢? 老者道:我姓杨。 唐三藏又道:老施主多大年纪呢? 老者笑道:老汉已经七十四岁咯。 唐三藏又道:有几位令郎呢? 老者道:只有一个儿子,刚才奶奶带的是孙子。 唐三藏道:为何不请令郎出来相见拜会呢? 老者道:我那畜生不中用,老汉命苦,他是个不孝子,如今不在家! 唐三藏道:去了何处谋生呢? 老者长叹道:可怜,可怜啊!若肯去谋生计,那已经是家门之幸了!这个畜生满脑恶念,专门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相交的都是些狐群狗党,没一个是好人。自从五天前出了去,至今未归。 唐三藏闻言,便不敢多问,心想道:今日孙悟空打死的不知会是否是他儿子呢? 唐三藏心神不宁,站起来道:善哉!善哉!如此贤良父母,为何会生出这般恶逆之子呢? 孙悟空行前一步道:老伯,这种不良不孝、奸盗邪淫之子,专门连累父母,要他何用!等我寻他回来,替你一棍打死算了! 老者道:我本也想将他送去官府,奈何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死了还得靠他送终。 猪八戒道:哥哥,管这些闲事干甚?我们又不是官府,他自己不愿意又何必你多管闲事。这位老施主,麻烦你给一扎草我们打地铺睡觉,明早我们还要赶路。 老者便带着沙和尚去到后院里拿了两束稻草,铺在后院地上给他们师徒睡觉。 到了半夜三更,忽然间听到有人敲门。原来杨老伯的儿子,果然是昨日打劫唐三藏的那伙人,今日被孙悟空打死了两个贼头,他们四散逃生。晚上又结了一伙强盗,回来在前面叫开门。老者听声便知是儿子回来了,起来对老妇人道:奶奶,那不孝子又回来了。 老妇人道:既然回了,你就开门给他们进来吧! 老者便去开了门,那伙贼一拥而进,囔道:饿了,饿了,快煮饭。 老杨的儿子忙入里面叫妻子起来打米煮饭,刚好厨房没柴,他便去后院取柴,见有一匹白马绑在那里,便问妻子道:后园那匹白马是谁的? 他妻子道:是东土取经和尚的,昨晚到此借宿一晚。公公婆婆供奉了晚斋给他们吃,安置在后院睡觉哩! 那厮闻言大喜,即刻走出草堂对众贼人道:兄弟们,造化,造化!注定今日可以报仇,那冤家就住在我家里! 众贼问道:是哪个冤家? 那厮道:今日打死我们头目的和尚。来到我家借宿,现在睡在后院草堆中! 众贼道:好了,好了!这次捉住这些秃驴,一个个剁成肉酱!一来拿了他的行囊马匹,二来替我们头目报仇! 那厮道:不用急,你们先去磨刀,等我去煮饭,吃饱饭大家再一齐动手! 那伙贼人便个个去磨刀,磨枪!杨老伯在房中听到他们的对话,急忙爬起来,悄悄走到后院,叫起唐三藏师徒,道:长老,我那不孝子带着一伙人回来了,他们已经知道你们在此,要来杀害你们!老汉见你们远道而来,不忍心,故此来报给你们知道。你们快收拾行李,我送你们从后门出去吧! 唐三藏连忙磕头拜谢杨老伯救命之恩,然后叫猪八戒牵马,沙和尚挑担,孙悟空拿着九环锡杖。杨老伯便开了后门放他们出去,几个人急急忙忙连夜逃走。 再说众贼人,磨快了刀枪,吃饱了饭食,已经是五更时分了,一齐入到后院打算杀人,谁知进去一看已经不了,急忙点起火把四周去找,处处无影踪,唯独见后门打开了,便一齐叫道:定是从后门走了,快追,快追! 于是一个个拿着刀枪,飞快追上去,一直追到东方日出,才远远见到唐三藏。 唐三藏听见后面人声嘈杂,回头一看,只见后面有二三十人,个个凶神恶煞,手执刀枪,从后面追上来,一边追一边道:这回要斩草除根,一个也不留! 唐三藏慌道:徒弟啊。那伙强盗在后面追上来了,如何是好? 孙悟空道:师父,你放心,等我老孙去照顾他们! 唐三藏勒马道:悟空,你千万别再伤人了,吓退他们便可! 孙悟空更不说话,拿起金箍棒迎上去拦住强盗道:喂喂,各位行色匆匆赶去哪里? 众贼骂道:你这个秃驴无礼,我要你还我大王命来! 众人扑上来,将孙悟空围在中间,刀斩枪刺,来势十分凶猛。孙悟空拿起如意金箍棒大喝一声道“我呸”!接着舞起棍花,前后左右横扫一圈,众贼当场星落云散,撞着的死,碰着的亡,搕着的骨折,擦着的皮损,跑快些的还捡一条性命,走迟些的都去见了阎王! 唐三藏在马上远远看见孙悟空铁棍一扫,已经倒了一大片强盗,吓得几乎在马上跌下来。孙悟空打完一轮棍,一手抓起一个受伤未死的贼人问道:哪个是杨老公公的儿子? 那贼人指着前面道:爷爷啊,哪个穿黄衣的便是! 孙悟空在地上执了一把钢刀,来到杨公公儿子跟前,也不管他死活,一刀下去,将这厮的头割了下来,血淋淋提在手中,收了铁棍,两步跳到唐三藏面前道:师父,你看这个就是杨老公公的不孝子,被老孙取了首级来! 唐三藏一见,大惊失色,这回真的跌了下马,扑在地上骂道:你这个泼猴,你吓死我了!快拿走,快拿走! 孙悟空丢在地上,猪八戒上前一脚踢了几丈远,顺手用钉耙筑了个坑,将头埋了。沙和尚连忙放下行李,扶师父起来。唐三藏坐起来便念起《紧箍咒》,将孙悟空勒得面红耳赤,眼珠突了出来,几乎喘不过气,双手抱头一昧在地上打滚,只会不停地叫:师父,莫念了!师父,莫念了!我不敢了! 唐三藏一连念了十几遍还不停口!孙悟空痛得用头撞地下,翻筋斗,竖蜻蜓,滚地沙,真是疼痛难禁,一昧求道:师父呀,你莫念了,你有话就讲。 唐三藏怒气未消,道:我已无话可讲,我不要你跟我了,你走!你走! 孙悟空忍住头痛问道:师父,怎么又赶我走? 唐三藏道:你这个泼猴,你真是凶恶太甚,你不是取经之人,昨日在山坡之下打死两个贼,我已经怪你不仁。及至晚上到杨老公公家中,蒙他赐斋借宿,又蒙他开了后门放我们逃生,大恩大德未来得及报答!虽然他儿子不俏,但是与你何干?你怎能斩了他的头,又杀死这么多人,你说你害了多少人命,伤了天地多少和气!我屡次劝你,你更无悔改之心,我还要你干甚!你马上走!你马上走!再不走我又念动真言! 孙悟空见师父讲得这般绝情,又怕师父再念《紧箍咒》,便长叹一声:嗨!!好了,好了,老孙去也! 说完,孙悟空便一个筋斗,无影无踪!唐三藏闷坐了一会,叫猪八戒、沙和尚收拾好行李马匹,猪八戒扶唐三藏上了马,大家一句话也不说,闷头闷脑往西边大路走去。 再说孙悟空被唐三藏赶走了,一个筋斗跳上半空,也是恼恼闷闷,去哪里好呢?想回花果山,又怕本洞的小妖见笑,笑他出尔反尔,不是大丈夫所为;想投奔天宫,又恐天宫不能久住;欲投海岛,却没脸去见三岛神仙;欲奔龙宫,又不想去求老龙王,真是无依无靠,思前想后,道:罢罢罢!我还是去找师父,求一个正果! 于是孙悟空按落云头,来到唐三藏面前道:师父,请恕弟子之罪,以后我再也不敢行凶了,以后一定受师父教诲,保师父去西天取经。 唐三藏怒气未消,勒住马头,也不答话,一口气又念了二十几次《紧箍咒》,真是惨惨惨,孙大圣被咒得倒在地上,金刚箍勒入肉中有一寸来深浅,唐三藏才收了口,道:你这个该死的猢狲,你又回来找我干甚! 孙悟空道:师父,你莫念了,老孙不是没地方去,只怕师父你没有老孙保护,去不成西天! 唐三藏道:你这个猢狲伤身害命,连累得我够惨了!这次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要你,我去得成去不成西天都与你无关!快走!快走!再走迟些我又念动真言,这次我决不停口,勒到你脑浆出来为止! 孙悟空头痛难忍,见师父真的狠心,无回心之意,无可奈何只得离开,一个筋斗跳上半空,越想越不忿,道:这个唐三藏,老孙一番心意,他还恩将仇报!我一心为他,他还要念《紧箍咒》来折磨我,赶我走!我要去普陀崖观音菩萨处告他! 孙悟空便一个筋斗去到南海。这正是:心有凶狂丹不熟,神无定位道难成。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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