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寨坐落两山之间的山谷之中，中间大两头窄。只要堵住两头就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城池。 尤其是靠山外一侧，因为地势高，天然有几十米落差，只有一条山路弯曲而上，九曲十八弯，只需要垒一堵石墙，即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寨内有四五平方公里，都是低矮的木屋草房，极其拥挤，污水横流。路边处处可见流民，个个面黄肌瘦，眼里死气沉沉。 这些人已经无路可走，以他们的体力不可能穿越得了重重大山，投奔山后的神霄楼。 王道成想想出发了半年，还在大山里兜转的何风，觉得就算身强力壮，走这条路线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前头的石墙若有五米高，警戒森严，数百上千将兵枕戈待旦，备有强弓强弩。 靠城墙处有一座五层石塔。塔里有五个道人。三个入道上境，一个通玄中境，一个通玄上境。 这种修为在小地方已经算是非常强大，毕竟不是战争的第一线，基本不会遇上内丹境的妖王。 城门旁有一个汉子在声嘶竭力地大喊：“守寨道人令，妖魔将至，我寨即日起戒严。 一，寨门通行时间为巳时和午时，其余时间不再开放。错过了时间只能在外等候。 二，执行宵禁。入夜即睡，禁止上街。 三，禁止妖言惑众，动摇人心。 ……” 围观的百姓神色慌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王道成看了看城门，特意修得非常狭窄，只有不足两米宽，以铁链绞起的厚重铁板做门，一旦放下，基本不会被妖魔撞开，除非有妖王现身。 王道成随便走着，引起许多有心人的侧目。道人的打扮在白玉京基本与修士等同，一般人是禁止穿道袍的。 他举止自然，气度不凡，此时天色已晚，落日如蛋黄，阳光都是金黄色的，将他染得一片金灿灿，更是有如金仙下凡。 守寨高功道人沈子和正在镇妖塔五楼赏着落日，喝着果酒。 果酒是山里的桃金娘酿制，酸甜爽口。他轻抿一口，在这秋风渐凉的时节颇为舒适。 蓦然心中一动，往下望。 见一羽衣道人正在塔下漫步，其面如冠玉，气象不凡，不由开口道：“这位道友可面生得紧，不知有没有兴趣上来和贫道痛饮一杯？” 王道成抬眼，见沈子和疏眉朗目，穿杏黄羽衣，斜倚窗边，有点懒洋洋地相邀，就像欠了个酒友，正不得劲。 不由颔首，抬脚就上了塔。 塔里其他道人见他，露出一丝惊疑之色。 如此风流人物，又是有法力的，只要一现身入寨必然立即有人来报。此人哪里冒出来的，什么时候进寨的？ 如果不是有高功相请，早就上前盘问。 上了四楼，这一层坐着一个四方脸长眉丹凤眼的中年道人，神色极其严肃，青色道袍，大袖飘飘。 王道成竖掌微微躬身。 丹凤眼道人目光一闪，这是平辈的礼仪。不由冷哼一声，微微侧身，不受王道成的礼。 你还没这个资格！！！ 王道成微微一笑，不以为然，继续上楼。 沈子和看见他上来，又不禁暗赞一声好相貌。 他在靠窗的榻上一动不动，只懒洋洋地道：“贫道沈子和，神霄楼火居道人。” “青霄，散修。”王道成依旧竖掌，微微躬身。 “散修？”沈子和讶然，再打量王道成，气息如光风霁月，有股香火味道缭绕不去。 散修那就可能是某些野观出来的弟子。 白玉京有严格的道观丛林体系，所有道观寺庙都在体系当中，从属于五城十二楼的传承，也受五城十二楼的管辖。 但天下太大，偏僻的地方也会有些不入流的野道自建寺庙，冒充道人，自抬地位。 若是太平时节，正经道人身负破山伐庙，铲除淫祠的职责。野道散修只如阴沟里的老鼠，偷偷摸摸，不敢公然露面。 不过眼下兵荒马乱，体制崩溃，不知多少道法失传又或流落民间，难以再责难这些人。毕竟妖魔横行，你还不许人修法求活？ 沈子和一挥袖，平心静气地道：“坐！喝酒！” 王道成毫不客气地坐下，饮着果酒，往山下眺望。 层峦叠嶂之中一条山路盘旋如蛇，路上有难民三三两两吃力走着，有些人已经到了极限，靠山坐下休息，然后再也没睁眼。 如此尸身在这一段差不多四五里的山路上比比皆是。 王道成不由深深蹙眉。 沈子和看着远方落日，叹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眼前景色很美，之后可是不详的黑夜。 可惜，可惜！” 王道成淡然道：“日月经天，白天有大日煌煌，给众生光明，呵护万物生长。 夜里亦有明月高悬，永照这河山，给众生希望。” 沈子和一顿，微微蹙眉。 “世间如道友这般，如甲兵将士，如平民里举兵搏杀的勇士，都是这绽放光华永不逝去的日月。”王道成继续道。 沈子和一愣，不由展颜笑道：“贫道愧不敢当。” 再看王道成立时又顺眼许多。 “阁下当得的！”王道成举杯喝酒，一边抬眼看远方。 山外妖气森森，扑面而来，不由眯了眯眼，道：“妖魔来了。” “是啊，妖魔要来了，”沈子和叹息，“这世间何处是乐土？真希望有一处世外桃源，让人安安乐乐地修道长生。” 王道成皱了皱眉，觉得他有点消沉。身为主官未战先怯，这场仗已经输了一半。 他一扬眉：“妖魔乱世，生死存亡之时，我等别无选择。唯有敢战者才有一线生机。” “生机？你不懂的。人族一退再退，都着意要放弃九成领地，退守梁州。 可是梁州便一定守得住吗？ 我们无路可走了……”沈子和无尽悲怆。 他叹息到了喉咙，又咽了下去，只微醺地道：“喝酒，喝酒。不谈这些令人不快的事，今朝有酒今朝醉。” 王道成只能举杯。 他听见楼下传来丹凤眼道人的冷哼，显然对沈子和的消沉非常不满。不过修为低一层，地位便逊许多，就算不满也只能忍耐吧。 此时城墙传来几声惊呼，有些甲兵指指点点。 只见寨外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正有一个大汉背着一头猪狂奔而来。 那头猪估计得有四五百斤重，两只獠牙飙得老高，显然是头猪怪。 大汉用嘴咬着长刀，将野猪前脚搭过自己两肩，再用手紧紧揽住，头顶着猪下巴，背着身形庞大的肥猪健步如飞。 百姓们涌到寨门前张望，都不由咋舌，高呼一声好汉，送予如雷掌声。 汉子入了寨门，汗流浃背，停顿下来依旧不肯放下猪怪，只空出一手拿下嘴里长刀，将它别在腰间，大声喝道：“我是刀客陆惊言。 请禀告护寨道人，山外有大群妖怪云集，怕要上山了，请寨内做好迎战的准备！” 他的话震惊在场所有人。有这头猪怪为证，消息定然没错的，一时之间众人惊慌失措。 镇妖塔上，当一声酒杯落地。沈子和拿眼看山下，脸色阴沉，再无刚刚的醉意。 “终于来了吗？”他喃喃道。 好久才回过神来，再看身前，一个空杯摆在矮几上，俊逸的道人已不见踪影。 塔下王道成迎风展袖，有诗铮铮，如剑出鞘：“铁甲沉沉迎冷月，霜刃熠熠照人心。妖魔猖獗何足惧，男儿一怒血染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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