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跑马场沸反盈天的呼喝声。 黄尘遮天蔽日,骏马嘶鸣,着各色锦袍男儿纵马游乐,拉弓射雁,热闹非凡。 但热闹之中,场中却有比寒冰更冷的去处。 三皇子谢珩跑了一通马,出了身臭汗,去帐子里梳洗一番打算出来看别人比武射箭,谁知刚出来,便瞧见沈惊游穿一身玄衣劲装,面色冷冷地牵着马站在围栏外,没参与任何一项活动。 他啧啧称奇,小跑两步,“本殿下陪小公爷过两招?” 沈惊游,“不必。” 谢珩皱眉,心道你不玩,来这种地方吸烟吃土? 这不是有毛病么。 但嘴上还哄了两句,“场里新得了两匹良驹,是番邦进贡的战马,二皇兄选了一匹,剩下那匹小公爷若是喜欢,本殿下做主求父皇送你。左右上次得罪了小夫人,也还没给你赔罪呢。” 沈惊游仍是摇头,“不要。” 谢珩纳闷了,“总不会是你小夫人把你从家里赶出来,你无处可去了吧?” 沈惊游,“……” 谢珩,“……” 还真让他说对了。 谢珩招手叫来小厮让把沈惊游的马送去马厩,拉着沈惊游进了帐中。 要说别的他不在行,这种夫妻间小打小闹那是如鱼得水。 更何况,他挺想知道沈惊游这么个冰山和夫人是怎样相处的。 拎着茶壶翻开两个杯子替沈惊游倒茶,自己也喝了一杯解渴。 “说说吧,你小夫人怎么怨你了。” 沈惊游一时间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或者到底该不该开口。 可他想不明白姜芙蕖为什么能变成现在这样。 昨天明显不让他碰,且成日说着表哥这好那好,宁肯同侍卫们说话也不主动找他。 “你瞧瞧你瞧瞧,你这么冷淡,本殿下还是三皇子呢,用权势也压不出你两三句。你小夫人怎么可能不和你吵架。你这样下去,她心里有了别的想法才正常。” “什么想法?” 沈惊游眼神发冷,落在桌上的手指攥起,指节发白。 通身的怒火一瞬而起,煞是骇人。 谢珩忍不住摸了摸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恨铁不成钢,“我说你练兵练得人怎么这么凶悍?!若不是长了这张贵气的脸,保管你一辈子娶不上妻子。” 沈惊游冷道:“我出身镇国公府,不可能娶不上。” 谢珩抱臂摇头叹息,“这就是问题所在。你自诩身份高,从小被人捧着,无形之中便拒人千里之外。惊游,你这样守规矩,不觉得日子过的无趣么?若不是我同你从小一起长大,我真以为你是冰块,捂不热,心也凉。且不说你把自己放的位置高,不懂得屈就妻子倒也罢了。男子汉大丈夫有你这种想法的是大多数,都觉得自己是夫主,是说一不二根本不用哄人的。但你往日里是否想个法子哄哄妻子?比如送她个小玩意儿,亲手做一些她喜欢吃的点心,要不然带她四处转转。” 沈惊游沉吟半晌。 姜芙蕖同陆小洲谈话间确实说过他太冷淡,但他还以为是简单抱怨。 在江南养病的时候他也如此,可是姜芙蕖并没透露出对他的讨厌,最多撒撒娇而已。 “还有,你说你血气方刚的,你小夫人长得那样柔弱娇小,多惯着她一些,动手间轻点,学会怜香惜玉,女子没有不满意的。” 沈惊游,“我并未……” 谢珩抬手打断,“都是男人我懂,你天赋异禀我还不知道,别闹太过分。” 沈惊游,“……” 放屁。 他现在连手都牵不上了。 谢珩见他沉闷,觉得自己说的有些严重,便安慰,“你也不是全无好处,你不近女色,对妻子忠诚。不过也许你不近女色,换个人当妻子你也不会干出寻花问柳的坏事。也好也坏吧。” 沈惊游,“殿下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谢珩拿手指他,“你会说话你小夫人不喜欢你,活该你来跑马场也没人陪你逛两圈。” “……” 气氛一时间更沉滞。 沈惊游落在桌上的修长手指微微蜷起,眉眼间透着股淡淡的郁色。 帐外人声如沸,帐中光线昏黄,沈惊游脊背挺直,眉目如画,谢珩突然也觉出两分寂寥。 突闻帐外一声高喊,两人视线同时顺着声音方向而去。 “大殿下来跑马场了!” 这消息不可谓不震惊。 谢珩脸上血色尽失,沈惊游眸色幽深。 二人对视一眼,谢珩手脚都有些发麻。 脚步声和着笑声,马鞭摇甩间带来的破空声一起落入耳中。 沈惊游起身两步走到帐前,下一瞬,一条戴着黑色护臂的长臂便挑了帐子进来。 入目便是他发间一圈火红。 谢珩收拾了吊儿郎当的随意,腰背一挺,不情不愿,“大皇兄。” 沈惊游拱手,“大殿下。” 谢无羁进门便挑了主位坐下,翻出杯子给自己倒了七八分满的热茶,喝一口皱眉,“三弟,你这茶太次,下次别拿出来丢人。” 谢珩虚擦脸上冷汗,“大皇兄说的是,是我不知道皇兄过来,没准备好东西,没有下次了。” 谢无羁冷哼一声,唇角勾着抹凉笑,身子向后一靠,没什么正形地歪在椅背上,对沈惊游说,“真巧啊,这位官爷。” 他满眼探寻之色,浑身上下都写着感兴趣,但细看便能分出,这是明晃晃的挑衅。 沈惊游面上表情没变,声音一如往常,“大殿下说笑。” 谢无羁摇头,“说到底本殿下还要感谢小公爷,若不是小公爷查到了我的踪迹。现在在你们面前的就是个死人。小公爷天上有,地下无,果然是连六妹也惦记的人物。” 沈惊游道:“大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即便臣未曾查到大殿下踪迹,想殿下也有别的际遇。” 当初归云庄一见,若说这位大殿下没做谋划,他不信。 只是天下事果真凑巧,他与这位大殿下提前见过一面,皇帝让他辅佐谢无羁,但他们这般针尖对麦芒的敌意,还不知什么时候就要闹起来。 谢无羁挑挑眉,“威胁本殿下?” “不敢。” “你最好是。” 说话间,外头动作乱腾腾的,地动山摇的架势不像是马场里的烈马,倒像是战马。 谢无羁坐了一会儿,听见动静,起身走到谢珩身边,拍了拍对方肩膀。 “马厩里那两匹良驹,我要了。” 谢珩有口难言,沈惊游朝他微微摇头。 那边人哼着小曲儿风一样的来,抢了马就走。 完全冷静下来,谢珩脸色惨白,“我二哥的马被他抢走了,他太过分了!” 沈惊游,“……” 还用得着抢吗? 正宫嫡子,梁国第一位皇子,想要什么开了金口都是下人没眼力。 “他回来之后闹的乌烟瘴气,今天抢战马,明天抢皇庄,连我府上那香木做的凉亭他偶然看见也要敲了柱子扒了黑玉砖抢去。他是皇子又不是乞丐,偏偏父皇觉得愧对他,怕是来日皇位……” “三殿下慎言!” 沈惊游声音肃寒,“大殿下是东宫不二人选,这是从来便知道的事。当初若不是他外出祭庙被人算计,怎会流落在外十年之久?其中的事错综复杂,三殿下难道心里不清楚?他今日这般跋扈,就是对当年走失一事心怀恨意。陛下那边都任他撒气,何况你我?不瞒三殿下,若不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今日敌对阵营,沈某不会同三殿下有任何亲近之语。” 谢珩闻言如霜打茄子一般。 沈惊游拍了拍谢珩的肩膀,想到谢珩先头给他出的主意,嘱咐一句,“若要自保,就同二殿下保持距离,否则日后生变,谁也没法子。” 谢珩苦笑,“二哥和我是亲兄弟,我纵然疏远他,又能如何。左不过生死有命!” 还有句话谢珩没说。 就这大皇兄的张狂劲儿,他都怕哪天他看上的女子都被大皇兄抢去。 那人说得出做的出,娶回家做了妻子他都有可能抢呢! 站在帐外的霍瑾眉眼阴沉地瞧着谢无羁离去的方向,手中剑握的死紧,神情复杂。 谢无羁发冠上有两颗珊瑚和小姐珠宝匣子里的珊瑚一模一样。 但愿这是个巧合。 推了花嬷嬷的教导礼仪,姜芙蕖一头扎进医书里,等得空,又到了傍晚。 她用了几口饭,口中没滋味,大约是心情不好,今日饮食颇丰,也没觉得哪里香甜。 阿宝练拳练的浑身酸疼,哆嗦着想劝姜芙蕖添饭,谁知竹筠苑外吵吵嚷嚷,陆管家满脸笑意地带着十几个捧着盒子的丫头进了正厅。 陆管家欢喜作揖,“小夫人,咱们小公爷知道您最近受了委屈,特意在万宝坊选了些头面首饰,还有些稀奇的玩意儿,来博小夫人一笑。” 姜芙蕖,“……” 陆管家说完拍拍手,那十六个丫鬟鱼贯而入分站两边,屏息一一打开怀抱中的锦盒。 然而还没等陆管家替自家小公爷兜售各种宝贝奇珍,凸显小公爷对小夫人的爱慕之情,姜芙蕖脸色一白,放下手中漱口清茶,径自朝着当先一个丫头走来。 陆管家试探,“小夫人是喜欢这对红玉镶金指环?是小公爷亲自挑……” 姜芙蕖将指环攥在手里,摸了两把,随后手指一抖,指环掉在地上,两只指环的红玉部分摔断,地上只余两个半圆金环。 “哎呀,我没拿稳,摔坏了。” 姜芙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陆管家精于世故,怎么不知是故意摔的,只捡着好话说,“那小夫人再看看别的。” “我倦了,退下吧。” 那红玉镶金指环上辈子出现在顾玉珠的手上,顾玉珠那时候家境清寒,还带着儿子,谁买的,显而易见。 她可以大度让贤,但她不会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姜芙蕖挥了挥手,毫无兴致地重新坐回饭桌前,想到了什么嘱咐一声,“海棠,这东西摔了也值钱,你拿去当了,补补身子,我在外三个月你都瘦了,算小姐赏你。” 海棠不敢接。 阿宝一个箭步凑上去,用手帕将地上的两个半圈的金环捡了包好塞到海棠手里。 “小姐说送你你就要,金子不是钱吗?我傻姐姐,怕什么。” 海棠,“……” 她不怕,她的小姐都上天了,她还能怕什么。 万一姑爷生气了,把小姐休回江南,那小姐这辈子不就完了? “小姐,既然姑爷已经示好,闹脾气也有分寸。” 海棠结巴地劝了句。 陆管家忙道:“海棠姑娘说的是,小夫人,出嫁从夫,您这么闹,总有天把夫君的宠爱闹没了,可怎生是好呢?” 姜芙蕖,“……” 她起身,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下,走到其他捧着锦盒的丫鬟跟前。 拿出一支镶红宝石金钗,温柔地插到捧着盒子的丫鬟鬓间,“你长得合我眼缘,这金钗送你了。权当我送给你的嫁妆,不枉费你今生做姑娘一场。” 说完,又拿出一套翡翠头面在一群丫鬟里又挑出一个有印象的上辈子待她不错的老实丫头。 将翡翠头面替对方细心戴好,“我知你是个好的,这也送你做嫁妆。其余人也别嫌我厚此薄彼,都到帐房各领赏银,其余好东西求求陆管家看看他放不放手送你们。” 陆管家再好的性子脸也寒了,“小夫人,你当这是江南么?这是镇国公府!我们小公爷何等人物,肯哄你……” 姜芙蕖眼神发冷,语气更冷,偏偏更有种随你便的更为气人的气场。 “我知道,所以呢?” 陆管家气的顾不得圆滑,“都给我把东西放库房,等小公爷示下。” 沈惊游离了跑马场,去了一趟京郊大营,他正休沐,营中有副将管理,倒不用累他,待了几个时辰后,便又调转马头回了公府。 一回府就换了衣衫,熏香饮茶,叫李茂安排京中万宝坊的掌柜送珍奇玩意儿来。 他在书房歇着,捧着宝贝的人整齐有序地进去介绍东西凭他挑选。 最后挑出十六样特别的,这才叫陆管家带了东西去哄姜芙蕖。 打算等姜芙蕖缓缓心情,他再过去探望。 谁知陆管家去了一趟,再回来满脸不忿。 “小夫人她把主子的心意往地上踩,不光故意打坏了东西,还把最贵重的东西挑出来赏人。老奴不过是提醒几句说几句小公爷的好话,小夫人就不依,还要将全部东西都送了丫头小厮。且有件事还没同小公爷说,早上小夫人就装病把花嬷嬷送走,这会子再请嬷嬷,怕是都不愿来了。这等人,怎么是咱们公府里的宗妇模样啊。” 沈惊游有片刻愣怔,手指在桌面轻敲,“……” 几息后才道,“那定是那些东西不入她的眼,重新挑好的送来,小夫人赏人的便赏了,都是国公府下人,赏了人那钱也不是没了,自有用处。” 陆管家忍下不悦,又道:“小公爷您心善脾性好,小夫人却刁蛮。学不成规矩,日后去宫里,丢的是国公府的脸。” 沈惊游沉吟,脸上看不出喜怒,“下去。” 气的仰倒的陆管家大踏步跪地,砰砰磕头,“我的爷,她不光挟恩以报,她还是个骗子,她装病不学规矩,怎是真心待爷的?您清醒清醒吧。” 沈惊游,“我很清醒。” 沉默之中,灵光一现。 沈惊游突然想到姜芙蕖昨夜反复提到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顾玉珠。 这名字不提,他往日里根本想不起这么号人。 更别说对方新寡,提一次就别扭。 顾玉珠,顾玉珠,顾玉珠。 这陌生名字在唇齿间嚼了又咬,沈惊游身子一歪,松了力靠在椅背上,眼神失焦,好似魂游天外。 陆管家抬眸瞧见这等不稳重做派居然出现在小公爷身上,心中恨那商人女染脏了他的爷,口中规劝,“小公爷行走坐卧须得……” “她吃醋了。” 沈惊游肯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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