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极高,但崖壁上长出了好几棵不老松。 若非如此,沈惊游不会这样孤注一掷。 他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耳边风声急喝,怀中女子娇喘微微,是怕的吧。 不过没关系,有他守着,若有危险,他先死。 沈惊游抱着她,用后背撞在松枝上缓解下落的力道,疼痛让他不由地闷声哼了哼,唇角咳出了一抹血渍。 姜芙蕖被按在他块垒分明的胸膛,连双手也被藏到他衣服里,生怕被树枝划破。 很快,沈惊游和她一起掉在湍急的水里。 但随着他们一起摔下悬崖的竟还有别人! 姜芙蕖泅水回望,一抹红色扎眼。 谢无羁头上有血,半个多身子已开始下沉,他白着脸伸着手臂呼救,“媳妇儿,救我,我不会水啊……” 姜芙蕖朝着他游过去,游到半路忽然想起,沈惊游也不会水的。 跟沈惊游第一次相遇时,他不会水,差点淹死。 回头找人,沈惊游沉下水面,姜芙蕖浮下去找他。 一片暗色的水里,沈惊游着月白锦衣,紧紧闭着眼睛,鲜血缠绕在他四周,好似随这俊朗的少将军缠绵起舞。 姜芙蕖张了张唇,吐出一圈水泡。 不过一瞬间,她脚下灵活拨动着水流,头也不回地朝着谢无羁游去。 到底从小生在江南,她在水下的身姿分外俊逸。 而就在她弃他而去的瞬间,沈惊游睁开了眼。 他早就学会泅水了。 自从她救他之后,为了能不让她再陷入险境,他后来学会了泅水。 但她却朝着别人而去。 沈惊游觉得胸口钝痛,他在水中不动,不呼吸,任凭自己下沉。 等了很久,大约有一辈子那么久,姜芙蕖都没有来。 沈惊游霍然睁开双眸。 谢无羁是真的不会水,姜芙蕖过去救他时,他整个人因为激动而颤抖,然后沉的更厉害。 姜芙蕖拉着他往前游,两人几次差点沉到水里淹死,才终于将他拖到岸边。 谢无羁喝了一肚子水,到了岸边神色恹恹剧烈咳嗽。 姜芙蕖在他胸口敲打了几下,见他将水吐干净才放心。 至于沈惊游…… 她闭了闭眼睛,还未做出是否要下水捞他上来的选择,身后便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她被一双有力的潮湿的手臂扳过身子。 冰冷凉意的唇瓣吻住她…… 他在泄愤…… 姜芙蕖被亲的眼神涣散,身体发软,拼命控制神志咬破了他的唇角,下一刻,沈惊游手指沾了自己唇边的血,为她涂抹胭脂。 小小红唇边被他用血画了长长一道,直到耳际。 向来以灵气动人的姜芙蕖,此刻像极了勾引人堕落的妖精。 那红色刺眼。 沈惊游的眼神更冷冽。 他浑身上下全都说着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就算刚才不选他,那姜芙蕖也只可能是他的。 眼神一黑,整个人的气质就更邪。 就要混乱。 乱的怎么也无法收拾残局才好! “沈惊游你别发疯了……这种时候你……” 谢无羁目眦尽裂,他缓了好几息,起身时因为失力摇晃着差点摔倒,但怒火滔天点燃着他不多的力气。 走到那,揪起按倒姜芙蕖狂亲的沈惊游,一拳打在沈惊游侧脸! “混账东西!” 谢无羁打了一拳,还要再打,却被姜芙蕖拽住袖子,他忍了忍不想动手,但对面的沈惊游阴冷望着他们,挑衅地舔了舔唇角。 那是刚才姜芙蕖亲过的位置。 他故意的! 谢无羁冲过去要扇他! 恨不能撩袍子替他擦嘴。 不许姜芙蕖的吻落在沈惊游身上! 气死他了,气死他了,快要气炸了! 姜芙蕖倒坐在一旁慌乱地乞求他们能停手。 荒郊野外,危机四伏,他们打出个好歹,岂不是让渔翁得利。 到时候他们别抢她了,都得死! 但他们两个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气,你打我两拳,我踹你一脚,这里可不是皇宫,没有规则说不许打脸。 谢无羁照着沈惊游的脸就用拳头砸。 但沈惊游更没有打死太子全家就会入狱的顾虑,军爷出身,哪能废人就打哪。 最后沈惊游只受了轻伤。 谢无羁却因为呛水本就处于弱势,又被疯的要命的沈惊游咬着打,一个不防,被沈惊游扭断了手腕。 两个人一个死死扣住姜芙蕖的手指,用手指抬着姜芙蕖下巴看有无受伤。 另一个就靠在一块温暖的大石旁破口大骂:“臭不要脸的沈惊游,人家都不喜欢你,你还上赶着,猪狗不如的东西!” 沈惊游眼眸冷冷,一双琉璃珠似赋了霜意,他强忍着怒火,“我不要脸也不会抢别人妻子。刚才看见的不过是十分之一,我与芙蕖晚间做什么,你若是知道,岂不是不要活了!” 谢无羁冷笑,“你当我是介意这种事情的男人?告诉你,就算我还没得到芙蕖,以后她也是我的,你别五十步笑百步。以为有个名分就安全了,呸!你没看见她刚才根本不救你。” 沈惊游初时因被抛弃而难受,再琢磨谢无羁这吃不到葡萄反说葡萄酸的滔天妒火…… 了然后缓缓转头,姜芙蕖惨白的脸色让他的心情好了几分。 很好。 芙蕖又说谎。 谢无羁根本没碰过她。 姜芙蕖甩开沈惊游的手指。 她心中慌乱,没工夫再跟他们生口舌是非。 气氛开始尴尬。 天气不错,虽是夏末可阳光强烈,气候炎热。 身上的湿衣服不过片刻就干了。 姜芙蕖找了个河边一个小山洞,靠在洞口休息。 刚才救人消耗了她大半的体力,这些天沈惊游还变着花样折腾她,原本就差的体力更差,她喘了几口气,露出鞋子在太阳下烤。 谢无羁歇了半晌,就跟沈惊游又撕打起来。 姜芙蕖手里揪着两根野草斗着玩,抽空看一眼战局。 沈惊游不认真,打架还频频观察她,活该被踹在腰腹一脚。 不过他们两个可真精神,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 后背撞了多少次,居然还有力气。 姜芙蕖摇摇头,闭上眼睛陷入了昏沉的睡眠。 那边却又打的火热,最后在沈惊游抱着谢无羁的腰将他后背死死撞击在岩石上,整场打斗才作罢。 谢无羁气的直哆嗦,见沈惊游脚步踉跄还要去找姜芙蕖,从怀里摸出油纸包着的东西扔到沈惊游脚下—— “若有廉耻,看完这些便放了她,她根本不喜欢和你在一起。” 沈惊游眨眨眼睛,弯腰打开油纸。 里面是一封信,姜芙蕖写给他的和离书。 字字句句都很决绝,诉说分手。 谢无羁幸灾乐祸地看热闹,就想看这浪荡到能去当花魁的沈惊游惊慌失措,痛哭流涕。 岂料沈惊游只是冷冷一笑。 手上轻佻地摇着信纸,“上赶着送来的东西就只有这个?” 沈惊游下巴微抬,冷蔑开口,“想跟我说芙蕖在归云庄被你困住了一个月。” “还想说芙蕖待你与我不同。” “或者说你那造了假的算命之说。” “正缘?狗屁的正缘。” 被沈惊游突如其来的粗俗之语惊到身子发僵的谢无羁一时间噎住喉咙。 半晌后不可思议地指着沈惊游,“高洁君子,清冷如月,天仙般的沈惊游居然会骂街?” 沈惊游反问,“高洁君子是不是就能被你们用道德约束?是不是就可以无限制被抢东西占便宜?说一句君子端方,不夺人所爱,就能被你抢走妻子。再说一句君子忠于帝君,忠于皇室子嗣,是不是就能自断一臂,求你们大发慈悲相信我的忠肝义胆?!” 谢无羁,“……” 根本阻止不了沈惊游让那粗鄙言辞继续发生下去。 “若是这样的君子,我宁可舍弃!” “就算你是正缘,又怎样?!芙蕖是我的妻子,若是我不服,来日昭告天下说你太子殿下抢臣妻,你以为你这太子之位还能做的稳?太子!太子。狗屁无耻的太子。我沈家若是忠于你这种人,才算是大祸临头。” 沈惊游脱了外袍罩到女子胸前遮挡住她的身形,回身冷冷,“若是有朝一日你被我发现做出了什么伤天害理无法容忍之事,我会亲手杀了你,太子殿下。” “还有,与其在这里跟我吵,不如多想想怎么离开这里。” 天色渐暗,几个人疲惫地睡去。 谢无羁靠在大石旁,后背摩擦的滚烫生疼,又被沈惊游抱摔了一把,感觉腰都折了,他咬着牙抿着唇想恢复体力,疼的怎么也睡不着。 一个柔软的小手搭上他肩膀,谢无羁睁开眼。 “谢无羁,你还好吗?手断了我帮你接骨。” 谢无羁想你会接什么骨啊再给我弄废了。 可女子长长的睫毛在他面前眨啊眨,那缕幽香浮动在鼻尖,蛊的他胸口发烫,就算此刻姜芙蕖要捅死他,他也会说媳妇儿别累着,我自己来。 “嗯。” 姜芙蕖刚搭上谢无羁的手腕,就听到耳边低声应了句。 她诧异,“怎么这么听话?” 要在以前,他哪次不抖开伤口撒娇说这疼那疼,伤口老大他老惨了。 今天却出奇地顺着她。 “媳妇儿的话就是圣旨。” 谢无羁压低了嗓音,察觉姜芙蕖喜欢他这样,更乖了。 姜芙蕖愣愣地和谢无羁双目对视,随即手中快速动作给他扭正骨头,谢无羁脸色骤白,“啊!媳妇儿真疼啊,疼死我了!” 姜芙蕖无语望天,“……” 她就知道谢无羁不会乖乖的。 也就只有霍瑾一点坏心思没有,指哪打哪。 话说回来,霍瑾到底被沈惊游藏哪里去了。 “你别喊,我给沈惊游扎了一针,可我的针泡过水,迷药的效果下降,长话短说,你带人来了吗?” 带人来就能很快找到他们。 那些刺客冲着沈惊游来,沈家的人被拖死了,不可能脚程比谢无羁带的人快。 谢无羁凑近姜芙蕖,十分怀念这种亲近她的感觉,刚才被沈惊游气的邪火上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姜芙蕖被吻的发肿的唇瓣。 那么饱满,还很香,肯定很软,媳妇儿的手都那么软。 谢无羁神游天外,不断凑近。 姜芙蕖突然在对方只差一步的时候按住他肩膀。 谢无羁慌乱摆手,脸羞的通红狡辩,“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想强吻你的,我只是……” 姜芙蕖脸色沉重,摸摸他的脸,又抬起他的下巴,最后捏住谢无羁的手指。 谢无羁声音发干,“所以你也想亲亲我吗?” 他闭上眼睛仰起头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偷摸藏好窃喜,“来吧。” 快亲死我。 姜芙蕖皱眉,眼睛只看的见谢无羁有些发紫的脸,“你被人下毒了。” 说了句,又想确认什么,扯开谢无羁胸口衣襟,亲眼目睹他胸口蔓延出来的大片的紫黑色枝桠样的纹路,眼光发沉。 她用力推开他凑过来要吻他的脸。 “谢无羁,你个笨蛋,你从哪来的,被谁下了毒,还要闹呢,你活不过今晚了知不知道?!” 谢无羁呼吸一滞,将手攥了攥,手背发麻,刚才他落水之后就觉得浑身麻,不对,从太子府出来就觉得不对劲了。 谢扶桑居然在别的地方给他下了毒。 看来也不是那么蠢。 可怎么就那么毒呢,这是亲妹妹啊。 但他一点感觉也没有,刚才打沈惊游的时候还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体格更强些…… 姜芙蕖跑回沈惊游身边,在他腰上翻找,找到匕首后便返回。 在谢无羁胸口割了一刀,放那些紫黑色的血。 又在自己身上找到一枚劣质的泡过水也不知道有没有用的解毒丸。 都是她在流水城好不容易照着医书做出来的。 喂他吃了药,又觉得不行。 姜芙蕖撩开袖子,便要用匕首另一边割伤自己取血给他喝。 还没动手,就被沈惊游抢了刀,一下将刀扔到河里。 沈惊游面无表情拔出了脖子上的细针,“让他死。” 又补上一句,“死了清净。” 姜芙蕖,“……” 谢无羁倒是不在意,也道:“媳妇儿你别忙了,你的血我喝了也不管用,顶多解渴。放心,我死不了。我小时候中的毒比这还厉害,照样活。你就跟我说说话就成。” 他眼下青黑,胸口流血也很缓慢,姜芙蕖拿不准他到底能不能扛过今晚。 正想着一会儿再把沈惊游扎晕,把谢无羁也扎晕,然后喂他血,好让这毒赶紧缓解,正好就能还谢无羁救命之恩。 到时候她要跑路,谁拦就抽谁。 谢无羁突然道:“媳妇儿,你这次先救了我,是不是心里有我了?” 姜芙蕖没回答,他当她不好意思,片刻后又脸色严肃地再问:“我和沈惊游到底谁的腰更细?” “媳妇儿,你喜欢腰细的郎君吗?我的腰也很细的。” 从旁捡树枝在山洞里生火,然后打算把姜芙蕖拐回来的沈惊游闻听此言,竖起耳朵。 谢无羁也表情期待。 姜芙蕖被这句问话雷晕了。 她厌倦了他们打来打去,比来比去,幽幽道:“我还是喜欢表哥,不论腰细腰粗,反正表哥最疼我。” 沈惊游一脸失望地摸了摸自己的腰。 谢无羁更是被气的咻咻喘气,“表哥是谁啊?!怎么又突然多出来一个表哥!有沈惊游这个晦气东西还不够吗?” …… 远在天边的表哥摇动手指:不够,根本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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