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心情就不好的木蔺,一听他语气里毫无恭敬可言不说,更是透着一股子阴鸷和刻薄,顿时心生不满。 抬手,直接一巴掌拍在桌案上,“你懂不懂规矩,你这是对你老子说话的语气?!“ “老子?现在知道你是我老子了?” 木尘语气里都是嘲讽。 木蔺被气到了,直接扬起手,可木尘毫无畏惧,更是仰头梗着脖子,一副,你打,你打的架势! 木蔺一怔,突然生出一股子无力感,高高举起的手,最后还是颓然放下,浑身都充斥着一股子颓废和无力。 语气也透着一股子浓浓的无奈,隐隐还带着一股子祈求,“尘儿,她是你妹妹,你别一口一个贱人?!“ “她不是。” 木尘咬牙道。 木蔺抬头,看着这个儿子,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从小,他就不太在意他,因为他是他的荒唐的见证,是他不愿意想起的黑历史。 他的存在,让他总会想起自己做过的错事。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啊! 他对不起黄氏,对不起陈氏,也对不起那个被他亲手下毒毒死得儿子,更对不起云儿。 可是他没办法。 他的一世英名,决不能毁于一旦。 他双手无力撑着案几,最后无力跌坐在圈背椅子里。 木尘就坐在他一桌之隔的对面。 “你别忘了,她可是被你亲口否认了,她不是你的女儿,她是贱人爬床生的孽种。” 木尘看木蔺这般,半点疼惜也没有,只有痛快,甚至还要提醒他他自己做过的事情。 “可你知道,她是,是你们逼我。”木蔺声音透着无奈。 他一直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 可怎么都没想到,黄氏不仅没死,还一直潜藏在府里,最后逼他… “怎么?后悔了?” 木尘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轻抿了一口,便重重搁置在一侧,一双眼睛如毒蛇一般死气沉沉盯着木蔺,盯着他的父亲。 曾经他以为自己不是他的儿子,以为自己是被换的,这个秘密像根刺一般,扎在他心里,让他寝食难安,让他患得患失。 可没想到,那天他只听到了一半,还有另外一半。 这一切都是拜木蔺所赐。 这笔账,他要算。 他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一个绝佳的复仇计划,那就是,他要让陈氏相信木婉云不是她的女儿,还编造了一个近乎完美的故事,一通忽悠,陈氏信了,毕竟一切有迹可查。 陈氏的庶妹当年的确曾在府里暂住,也的确想爬床勾引木蔺,只是未能成功,而那庶妹后来离开后便嫁人,难产而亡,生的女儿被嫡母蹉跎,被卖去青楼,万人骑,最后得了花柳病去了。 他把一切串联起来,收买人证物证,加上木蔺自己也承认当年的确错认活,让陈氏相信木婉云不是她的女儿,而她的亲生女儿被害死。 他是陈氏养大的,最了解这位养母的性情,知道她会把一腔怒恨都发泄在木婉云身上。 没有什么比看着亲生母女互相敌对,互相报复来的痛快了! 他都已经做好了看戏的准备,可木婉云那个贱人竟然不回来。 她凭什么不回来?! 木尘眼底一片血红,透着阴鸷和不甘心,“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必须把她接回来,我还有很多的好戏等着,她不回来,唱不起来。“ 木尘毫不掩饰自己的报复心。 木蔺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他以前不明白木尘为什么戾气这么重,也是前不久,他才知道,原来他儿时偷听到他在祖宗祠堂说的半截话,误以为自己不是亲生的,加之他天赋不如婉云,一直患得患失。 婉云一直被众星捧月长大,他因为心里有负担,又被拿来跟婉云做比较,所以一直觉得受了委屈,压抑自己。 时间久了,他把一切都怪在婉云身上。 知道自己其实是他的亲生儿子之后,他便心里生出了浓浓的报复心。 尤其黄氏还告诉他他曾经做过的错事,更是让他有恃无恐,开始要挟他这个亲生父亲。 想着,他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劝道,“尘儿,听为父的,别一味沉浸在过去的痛苦里,这样,你只会放任自己沉沦深渊。” 他说的也是实话,毕竟他是他唯一的儿子。 可木尘显然不是这样认为的。 “怎么?你还真后悔了?是后悔做伪证,让陈氏以为木婉云不是亲生的,还是后悔当年没杀了我母亲,让我这个孽种来到世上,亦或者是当年不该被我母亲要挟,亲自下毒杀了陈氏肚子里的孩子,又把我抱回来?” “够了,别说了!” 纵然木蔺一直隐忍,却还是听不下去。 这个儿子,彻底疯了! 可他已经年迈,也不会再有其他的儿子了! 想到这里,木蔺只能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试着和木尘好好商量。 “我并不知道你这些年一直以为自己不是我的亲生子,承受压力,而且,当年,我并没有对你母亲做什么,是她想不开,我…“ “你是没做吗?谁许诺要娶我母亲?谁又背信弃义要娶旁人,让我母亲怀着身孕,求告无门,面对白眼,又是谁看着我母亲一心求死,跳河,却无动于衷。” 木尘每说一个字,木蔺冰封的记忆就复苏一些,那都是他不愿意去想的过往。 黄氏是他二哥的遗孀,比他年长近十岁,一场瘟疫,爹娘兄长都没了,只剩下当时只有八岁的他和黄氏。 起初黄氏把他当孩子,两人相依为命,黄氏每日努力赚钱,送他启蒙读书,那时候,他把黄氏当娘,黄氏大概也把他当孩子。 可是两人相依为命,时间久了,就变了。 大概他十五岁的时候,那时候他跟黄氏躺在一张炕上,刚开始发育的少年,对一直相依为命的寡嫂生出了一些奇怪的心思。 那时候黄氏在他心里是世界上对他最好的女子,是他的是母亲,是他的嫂子,也是他的依赖。 他知道这些年不少媒婆都怂恿黄氏二嫁。 那次,黄氏相看的是猎户。 那猎户每天打了猎都找黄氏献殷勤。 有人告诉他,“你嫂子嫁人了,以后没人管你了,你还想读书,做梦去吧。” 他第一次生出害怕,第一次愤怒,他跟黄氏不说话,跟黄氏闹别扭。 可是这改变不了黄氏和猎户越走越近。 那媒婆还打趣他,“这么大的小伙子,还黏着嫂子,怎么你不许你嫂子嫁人,难不成还想娶你嫂子?!” 这话引得很多人奚落。 有人笑弯了腰,“你要是再年长几岁,或许还可能,可你跟你嫂子差的太多了…” 那是他第一次想这个问题,他为什么不能娶嫂子? 他想了很多天,直到黄氏要嫁给猎户的头天晚上,他终于想明白了,他不想黄氏嫁人,他告诉黄氏,可黄氏吓坏了,还打了他,说他胡说八道,说他们是叔嫂,说他们不可能。 他问为什么不可能,黄氏就哭。 他猜到了什么,问,“嫂子,你不是看不上我,你也是心里有我的是不是?!” 黄氏不说话,就一个劲的的哭。 他急了,抓住黄氏的手,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问,“嫂子,你别哭,你告诉我,到底怎么样,你才愿意嫁给我?!” 他记得问的时候,他满心满眼都是黄氏,那时候只觉得没了黄氏,不知道怎么活,只觉得黄氏是他见过的最好的女子。 他见黄氏一直不说,就是哭,急了,然后情急之下抱住了黄氏,一切就那么发生了。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真的很想跟黄氏在一起。 黄氏每天耕种采药,供他读书,他考中童生,又中了秀才。 他越来越大,懂得越来越多,去了县里的书院读书。 不知不觉他的心变了,看到城里粉嫩白净的年轻女孩子,他突然觉得黄氏似乎没那么好了。 尤其认识夫子的女儿陈茵茵后,他更是觉得自己像是头一次见到女子一般,整颗心都活了。 陈茵茵每次去书院看夫子,都会偷偷看他,有一次她手帕丢了,正好被他捡到,他们一来二去,就在一起了。 陈茵茵说要嫁给他,他当时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回去把事情告诉黄氏,黄氏懵了,她竟然找到陈茵茵说她已经是他的人。 他当时吓坏了,怕陈茵茵相信,更怕自己名声受辱。 那时他已经知道自己跟年长自己八岁的长嫂在一起,是要被人唾弃的。 还庆幸他们的关系没人知晓。 甚至还骂黄氏,“我那时什么都不知道,是你勾引我,你明明可以推开我的…” 他还记得黄氏惊恐又失望的表情。 眼泪不要命的往下落。 毕竟是相依为命的嫂子,木蔺心软,愧疚,跪在黄氏面前,“嫂子,我错了,可我真的不能娶你,我会毁了的,而且如果我还要继续科考,只有陈家才能供得起…” “我会把你当母亲,求你成全…” 他一直都知道黄氏拒绝不了自己一手养大的他,可他怎么都没想到黄氏为了成全他,竟然跳河。 更没想到一年后找到他,还把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交给他,“这是你的孩子,你是他的父亲,你识字,孩子在你身边才是最好的。” 可他怎么把孩子带回去。 他当时只不过是穷秀才一个,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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