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杀戮之城（37）

安静的街道行人颇少，隔音板后也未见有传来机械奔驰而过的教鸣，这已经是个不需要“前方学校，减速慢行”提示牌的时代了，单论城市之大足以让一条穿城的主干路装下全城的常驻载具。 榧然无聊地不断细微调试影响自己空壳之身表面柔软度和表现质量与重力的内部均布力场，以及和震动空气发声一个磨擦系统的体温，如同被微型外星人驾驶来渗透人类的仿生机器人……虽说他也不是不能拟个真人，但真的也有真的麻烦，新陈代谢将带来皮屑出油泌尿之类的各种排泄问题，所以说不是真的用不起，而是假的更有性价比。 并且他全身无力，任由一个娇小的女孩拖巨大毛茸茸玩具熊般的拉着走，好似什么泡面番进行到了抓娃娃机剧情，双眼无神，活像加完了班还不甘心咬牙继续熬夜游戏的社畜，也不想想蚁钳是蚁钳蟹仔是蟹仔早过了身强体壮通宵扛得住不猝死的年纪了……也不知道是谁在送谁上学啊？路都是诺华带的。 不过没有车也就算了，权当是虫洞网络节点建设的太好，导致载具已经不能附加奢侈品的价值，精英阶级也懒得收藏或者开出来兜风了，可不至于连人都见不着了吧，正值上下学期间学校门口怎么会是个人选罕至的地方啊？ 本着方便为上一切从简的原则，榧然也不打算窥探他人隐私了，或许根本原因是不习惯在空间面上不连续的点展开领域吧，这的确会让人觉得自己分裂了不唯一生出迷茫惶恐之感，但也说明了对精神论的理解不够透彻，不过绝大部分人生都是肉眼光感看世界视野锁在一处，心境难免会这样……总之他直接低头问道：“今天不用上学吗？” 诚实的说，这话讲得毫无水平，问得云里雾里，但恰好符合他现在精神恍惚的社畜形象，语气也气息虚浮十分还原。 “？”诺华仰起小脸，清澈的眼睛中写满了大大的疑惑，想来面前这人如若不是她敬爱的兄长，应当露出看神经病般惊悚的神情，“今天星期一唉哥哥。” “啊……”榧然意识到大家并非都是能心有灵犀精神交流说些无厘头的话对方也能理解意思自动补全上下文的，于是便重新组织了下语言，“我看不到有家长来接送，甚至连学生都见不到。” “……”诺华握着榧然的两指的手突然紧了紧，神色有些不自然起来……怎么说，扭扭捏捏？这么形容或许年龄上适合，外表上不适合。 “怎么了？”榧然敏锐地察觉到了孩子表情的细微变化，像老父亲般慈祥直男般关切地问。 “今天是开放日，可以去学校里参观。”诺华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似乎下决定了某种决心，弱弱地吐出了这句话。 “诺华不希望我进到学校里去？”榧然在内心叹息一声，这学还没上好，没学会撒谎和表演，也不会掩饰心理和情绪，不用领域都能轻易看穿，简单的像一张纤薄的白纸。 这可在充满人情世故尔虞我诈的社会上如何生存啊……不过也没关系，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令尘世卑下的暴力便为你守护一天，你可以摒弃虚伪的面具，简单地幸福着。 “嗯，”诺华乖乖地应了一声，解释道，“老师说‘有机会想和我的监护人谈谈’，同学说‘找家长是一件可怕的事’，所以我就、不想让哥哥碰见。” 看着诺华一板一眼的复述别人的话的样子，榧然觉得她可爱到令人心中的温暖都要溢出来了，这就是存在的理由吧——在无边寂廖中找到点幸福。 不过这又是个不良习性，虽说害怕老师是基因带来的心理上对统筹者与权威的遵从，但这效力非常弱，比起社会性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先祖们更需要生存的本能与知识，但养尊处优的现代人在脱离婴幼时期后，磁敏就不足感到地震了，更别论感到神类领域，只能说是黑暗时代的自然选择和进化效果已经稀释得差不多了。 “这有什么可怕的嘛，”榧然腾出另外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以示安慰，“为什么会害怕这种事呢？会产生什么样结果会让你害怕呢？老师会批评你吗？会体罚你吗？我觉得这里不能是遍地麻烦会让我眉头一皱生灵涂炭的地带吧。” “……哦，不害怕了。”诺华的神色明显轻松了不少，“但同学说‘老师会向家长告状说很多坏话’……” 榧然摸头的手停下了，女孩的发丝已经逐渐失去过往生活带来的粗糙质感，他微叹道：“我会因此产生恶感吗？我听闻真实的感情从不动摇，或始于记忆或激素，结成虚无联系便无关乎色欲亲情乃甚一切心理，纯粹的相互依伴罢了，所以你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无论长歪了心理变态、杀人越货去还是什么别的我都会爱你，哪怕要夺取大地上亿万生灵的命补完血统，我依旧站在你这一边，我已经承诺过的。” 榧然说着说着自己却有些恍惚，诺华则也是一副似懂非懂的迷茫模样，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微微失神。 “嗯……”诺华思索了一会，总之是得出了令人安心的结论，这样对小孩子来说就算是问题解决了，“那么哥哥要到学校里看看吗？” “当然是要看的，虽然我什么也做不了，又不可能帮你改造环境什么的……就当多陪陪你好了。”榧然拖沓着来到校门前等待机械门的安检扫描通过，“不过感觉你在学校应该还是过得很开心的。” 安保设施当然是非部门和个人私有的，资料库连至本城中央计算机，云端共享到全国，毕竟是涉及到户籍和个人信息，依城际公法来说只有执法和行正机关可以查看，但各地有各地的实情，边境混战的城市有没有户籍系统都难说，伤亡也难得统计了都，何况自从智能的程度可以完全指挥战争以来，军事系统就杜绝了计算中枢接入智能模块，毕竟左右手相搏只能平局，所以地方军正府的中央计算机恐怕都不会对安保方面给出识别特征和筛选对比数据库的资源。 很快检测完成的指示灯亮起，人员通行的小门的框上解除了肉眼可见的蓝色电弧，榧然心想这不怕熊孩子好奇心旺盛直接上手摸一摸发生安全事故……不对，都到能摸上的距离安检也检完了吧，自己的脑子怎么越发浆糊了。 不过事故了也活该，各处公共设施都是这种静电门，和腕表一样堪称社会基本构成之一，可以称为推拉门而不是旋转门的古董物件，能作死了纯是生活常识都不知道该被淘汰的货，好比坐电梯比门夹喝水被呛死该得达尔文进化奖了。 榧然迈着虚浮的步子进入了人生的第一阶段应处的小学校园，但结构和他前几天体验的伪劳改监狱也差不多，不过非自然结构并不决定性质，可以高中结婚国中就开始青春校园恋爱番令人嫉妒得发狂的地方也不免用这呆板的结构……毕竟文化与思想不同于对世界的研究可以突跃，是文明长久积累下来的，成千上万年也能适用一套，拿中枢算尽也因为基础认知范围限制的原因就那些，那么就算建筑学可以在材料学工程力学上不断进化，可审美上依旧寸步难行，这么想的话成神倒可以开拓视野解决这个问题，但同时又舍弃了为人的许多啊，当初做为人的时候支持着自己成神的梦想与渴求在做为神的时候还需要吗？ 支配着榧然空壳行动的灵体分域一角闪动着乱七八糟的思绪，先后调取了番剧、说教片段、无聊的哲学辩证之类的记忆，难道说这就是渗透压、能量均匀散布什么的原理，分身终究要变得和本体一样？ “这里是去食堂的地方。”榧然处于真正的“灵魂出窍”状态进行迷茫的思索期间，诺华带领着他来到了门侧的虫洞集阵旁，指了指某个旋转的门户，虽然没有几步路，但让人觉得惊异的是明明这个人没有小脑他到底是如何在走神时自动行走的呢？ “啊，”榧然开合嘴巴自动回复道，简直就是神了，这可没有声带啊，控制空气振动发声也是种后天反射？“好，嗯。” 以诺华对语言学的理解尚不能体会到榧然此刻的僵死，只是听到了多个表肯定的简单拟声词，于是便继续拖着个套壳力场迈向混沌的游戏王片牌背面。 那么好，那么好！光景一变，现在就是在食堂了，觉得控制下一空的榧然也从混沌中惊醒，连忙把领域移了过去，这壳要是瘪了会给多少孩子留下心理阴影啊，接着就是校园怪谈与今日头条“震惊：某男子劳累过度身体被掏空，舍灰底层生存环境问题刻不容缓”。 榧然用没有后半截的眼珠子扫视了下这片传统区域，他觉着食品安全和口腹之欲在权贵精英的后代集营里应该不成问题。 诺华拉着他向像银行一般森严充满隔阂的窗口走去，想来要去实行大清早的吃蛋糕的计划，也不知道孩子沉迷可可脂反式脂肪酸是好事么。 “小糯米！” 忽然一声清脆的童年传来，诺华停下了脚步别过脸去寻找声音的主人，而榧然不由心中一毛，这么亲昵的称呼一定是好朋友吧，心中立即浮现加急的感叹号： 什么物种！ 什么性别！ 什么居心！ 这顺序还是有讲究的嘛，毕竟不是所有物种都要繁衍都有脑子。 榧然一个有力地摆头完成了华尔兹旋步起手式……啊不，瞪向了某个一看就是开心果的小女孩，哦，还好，松了口气…… 打住，中断此气！怎么能就这么消除戒备之心？外表性别并不重要，必须注重内在！还要警惕地且毫不犹豫地展开领域去观察这孩子的心理，说什么懒什么尊重隐私那都是借口，只是不想罢了！而面对可能让自己的妹妹遭到康娜酱的待遇的因素当然要进行排除！不过诺华受欢迎肯定是好事，总比被排外来得好，但是橘势也不是基因决定的……难道说龙血不仅气味芬芳还有增加魅力的属性？ 眨眼间总结了下这孩子乐观的短暂人生历程，榧然还是把中断的气松了出来……原来是侏儒症令人母性泛滥啊，娇小可爱的形象不仅使男性保护欲激增，似乎能使一切更高大者都心生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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