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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星垂

陆景瑟回来了。 一回来就和陆景升大吵了一架。 陆景升是办了家具厂不假,可是距离能还她的钱还很远,家具厂目前还处于投入阶段,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收益。 也就是,陆景升不但暂时还不了陆景瑟的钱,还因为办厂欠了很多钱,欠了合作伙伴林鹤泉的,又通过景升妈借账,欠了姨妈的、舅舅的……一众亲戚的。 陆景升自从办了家具厂,每天起早贪黑,不是在家具厂做家具,就是在顾客家里装家具,除了繁重的劳动负荷之外,还要应付各位债主。 压力使陆景升的坏脾气更坏。 景升妈都不敢惹他。 可是,陆景瑟一到家就向陆景升要账,无疑是火上浇油。 于是,兄妹俩大吵了一架。 陆景瑟哭着从家里跑出去,跑到“月光下的甜蜜驿站”喝了几杯肖雨秋新调制的鸡尾酒。 没想到离开永和村一两年,永和村已经大变样了。 梅骨和陆景升离婚了,还接了老王书记的班,一跃成为永和村的书记。 梅骨坐在村委会大会议室的主席台上,给村民们开大会的时候,陆景瑟就在会议室门口瞄了一眼,大受刺激。 梅骨做她嫂子的时候,她本就不想梅骨过得好。 只要陆景升对梅骨好,陆景瑟就像被踩了尾巴。 现在,梅骨如她所愿,不做她嫂子了,但是陆景瑟也开心不起来,因为梅骨过得更好了。 而她自己呢? 陆景瑟蹲在地上,把头埋进膝盖,哇哇大哭起来。 她喝了酒,哭得头晕脑胀,眼泪鼻涕俱下。 哭声牵绊住了梅骨和王步尧的脚步。 他们在“月光下的甜蜜驿站”门口站住,转过身来,看着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的人。 如果是前嫂子的身份,梅骨就不管陆景瑟了。 但是现在,梅骨是永和村书记,陆景瑟是永和村的村民。 一个女村民半夜蹲在路边嚎啕大哭…… 梅骨走到陆景瑟跟前,也蹲了下来,伸手拍拍她的肩。 陆景瑟抬起泪痕交错的脸,她的眼睛哭肿了,艰难地睁开一条缝,看着梅骨。 “送你回家吗?”梅骨问。 也许是喝醉了,也许是哭懵了,陆景瑟竟然点了点头。 她一米七大高个,此刻蜷缩在地上,像只无助的流浪猫。 于是,梅骨和王步尧一起将陆景瑟从地上搀扶起来,坐上王步尧的小车…… 十分钟后,两人从车上,将陆景瑟搀扶下来。 因为接到梅骨电话,景升爸妈已经站在家里楼下等着。 梅骨和陆景升离婚了,不再是陆家的儿媳妇了,景升爸觉得伤自尊,在永和村里没了面子。 此刻,见到梅骨,他也是抬不起头,接过喝醉的陆景瑟,一声不吭,扶进屋里去了。 倒是景升妈,留下来和梅骨、王步尧说话。 景升妈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胚子,皮肤雪一样白,嫁给景升爸后,常年在山上劳动,风吹日晒雨淋的,已经成了黝黑的农妇模样。 还是去潮汕照顾陆景瑟坐月子那一年,不过将养了一个月,皮肤竟又白皙、娇嫩起来。 回到永和村,梅骨在路上偶遇她,颇被她惊艳了一把。 但很快,在山上劳作几日,又黑了回去。 此刻,夜色遮掩了景升妈的肤色,只给人一个模糊的人影。 “梅骨,步尧。” 景升妈客气地向两人打招呼。 景升妈过往说话,除了偶尔阴阳怪气之外,大部分时候都客客气气,不像卫七巧,总是张牙舞爪的。 所以,卫七巧虽然是个寡妇,可是门前冷清,景升妈有夫之妇,过去倒被村里不少男人惦记着。 “谢谢你们俩送景瑟回来。” 景升妈叹了口气,“景升真不懂事,当哥哥的人,妹妹遇到了这么大的坎儿,他没有安慰她,还和她吵架。” “景瑟怎么了?”梅骨问。 “离婚了。” 陆景瑟本就是个二奶,不存在离婚一说的,但景升妈也不能跟外人说,潮汕男人把陆景瑟甩了吧? 说出去多难听? “孩子呢?” “景瑟把孩子留给他爸了。” 那潮汕男人想方设法哄骗西晚打工妹们为自己生孩子,前一个怀孕七八个月了被原配发现,东窗事发,抓去引产。 好不容易哄了景瑟生孩子,又是潮汕男人最喜欢的儿子,怎么可能会把这宝贝儿子,让陆景瑟带走呢? 去母留子,踢走陆景瑟,把儿子交给原配抚养,那潮汕男人从此一家圆满了。 只有陆景瑟,人财两空,黯然回乡。 “回到自己亲人身边也好。” 梅骨安慰了景升妈一句,准备离开。 景升妈却看看王步尧,又看看梅骨,问道:“你们俩什么时候结婚啊?” 梅骨想解释,王步尧已经先她一步,冲景升妈说道:“快了,婶子,到时候请你去喝喜酒。” 说着,拉了梅骨就走。 留下景升妈一人,在暗夜里心情凌乱。 儿媳妇跑了,女儿又被人赶回来了,外甥也见不着了…… 陆家怎么这么倒霉啊? 一阵夜风吹来,景升妈哭了。 梅骨和王步尧重新向“月光下的甜蜜驿站”出发,一路无话。 仿佛王步尧不曾向景升妈说过那句话,王步尧没再解释,梅骨也没再强调,就这么安静抵达。 夜已深,餐吧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卫青关了店门,专心接待梅骨和王步尧。 肖雨秋调出来的鸡尾酒,红橙黄绿蓝紫交织,酒杯里透着晶莹剔透的光泽,宛若流动的彩虹。 梅骨端起来闻一下,香气扑鼻,果香、花香与酒精的馥郁完美融合。 轻抿一口,酸甜适中,口感丝滑,仿佛味蕾在跳舞。 “表姐,口感怎么样?”卫青问。 肖雨秋也同桌而坐,期待地看着梅骨。 “好喝好看。” 梅骨的话让众人起哄起来。 “表姐,还以为你是大才女,能说出什么漂亮的赞美呢。”卫青道。 “大道至简。”梅骨道。 王步尧举杯:“梅骨说得对。” 在王步尧这里,梅骨说什么都是对的。 卫青和肖雨秋交流了下眼神,一起举起酒杯。 卫青还在哺乳,所以没有喝酒,喝的是一杯果汁。 肖雨秋榨的。 肖雨秋真是个细心、体贴的男人,看卫青的目光也是含情脉脉的。 梅骨将肖雨秋深情的目光看在眼里,问卫青和堪龙书的离婚案子走到什么进度了。 宝宝还未满六个月,是不许父母离婚的,何况堪龙书也不同意离婚,房子的归属也是两方争夺的焦点。 总之,剪不断,理还乱。 两个人虽然还没有离婚,却已经过起了分居生活。 堪家不肯腾地,依旧住在卫青买的房子里。 卫青只能带着宝宝住回娘家。 起初雷辣珠是不肯的,但尤顾南站了出来,雷辣珠和卫桂凤也只好暂时收留卫青母女。 卫青在餐吧上班,宝宝就由雷辣珠照顾,不过不是免费的,需得付给雷辣珠工资。 只要她能把宝宝带好,卫青也不差这个钱。 “卫青,你会越来越好的。”梅骨举杯祝福卫青。 卫青喝的是果汁,餐吧暧昧的灯光,却也让她迷迷怔怔的,有种微醺的感觉。 大家又听肖雨秋说了一会儿家里如何催婚的事,笑了一会儿。 肖雨秋经家里介绍,和一个做美甲的女孩相了亲。 那美甲女孩长得还挺清秀,只是两边脸颊各有一大片雀斑,看着还挺违和。 肖雨秋也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反正年纪到了,架不住父母催婚,能将就就将就。 可是美甲女孩才刚认识几天,就开始给肖雨秋发各种购物链接,衣服啊鞋子啊,要肖雨秋买单。 肖雨秋有理由拒绝这样一个相亲对象了。 我觉得咱俩不合适。 肖雨秋给美甲女孩发了这条信息,就拉黑了对方,身心轻松地回到“月光下的甜蜜驿站”,继续做他的大厨。 “幸好他跟那美甲女孩没有成,”卫青冲梅骨和王步尧说着,笑出了声,“小秋真是逃过一劫。” 那美甲女孩有些精神疾病,曾经从家里二楼阳台上跳下来,竟然死里逃生,断骨接续后,养了一段又活蹦乱跳了。 说来也巧,十里八乡有个镇子,镇上有一家唯一的照相馆,照相馆老板给全镇人照了几十年相,富可流油,还培养了个十八线小歌星的大女儿,小儿子却平平无奇。 小儿子小时候读书不行,长大了又不务正业,连接手父亲照相馆的能力也没有,就是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傻儿子偏就干了件和美甲女孩一样冲动的事情,不知怎的,也从他们家二楼阳台上跳了下来…… 断骨接续后,养了一段也活蹦乱跳了。 同是天涯跳楼人,这样的两个人气场相似,同频共振,谈恋爱了。 一谈就谈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是突然告吹了。 美甲女孩收了照相馆家傻儿子十万彩礼后,提出了分手,理由是性格不合。 “彩礼退了八万,另外两万说是为了婚礼花掉了,也无从对账,还好小秋聪明,及时止损,否则下一个挨宰的估计就是小秋了。” 卫青对梅骨说道。 “隔了十里八乡,你都能打听到这样的八卦。”梅骨忍不住笑。 “只要有八卦,十里八乡的风都会吹一遍的。” 卫青向梅骨和王步尧讲述肖雨秋的笑话时,肖雨秋一点儿都不生气,始终默默听卫青说话,嘴角含笑,眼里含情脉脉,仿佛在听别人的八卦。 卫青终于说累了,也笑累了,将餐吧交给肖雨秋,起身跟随王步尧的车回家。 王步尧先送梅骨到村委会,再送卫青抵达娘家。 “你和我姐,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糖啊?” 卫青下了车,把头凑到驾驶座的车窗旁,笑眯眯问王步尧。 “我加油吧。”在卫青跟前,王步尧没法装那啥了,但也不愿气馁,还是勉励自己。 “有志者事竟成。”卫青冲王步尧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谢谢,晚安。” “晚安。” 卫青挥手再见,目送王步尧的车开走,方才掏出钥匙开门。 厨房里,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 他一手握着泡好的奶瓶摇晃,一手抱着宝宝。 宝宝的一边耳朵没有耳廓,先天性外耳畸形,正是她的女儿。 “你回来了?” 他们异口同声问对方,继而相视一笑。 卫青的心头暖暖的,“我刚刚打烊,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明天是宝宝去瓯医做康复治疗的日子啊。” 卫青太忙了,差点忘了这茬。 “大哥,又让你向单位请假,没事吧?” “正常请假,没事。” 尤顾南已经泡好了奶粉,坐到椅子上,喂宝宝喝奶。 小家伙一逮着奶嘴就猛吸起来。 卫青看着那场面,只觉不可思议。 尤顾南是个从未结过婚、当过父亲的男人,可是喂宝宝吃奶的动作却如此熟练、专业。 只要有心,又有什么事做不好呢? 带宝宝去瓯医做康复治疗,没有正经职业的堪龙书每次都没空,而在单位上班的尤顾南却可以专门请假…… 卫青感动得想哭。 “大哥,宝宝还没有取名字呢。” “你是妈妈,你来取。” “你是大舅,你来取。” 尤顾南也不推让,说道:“她姐姐叫小月,那她就叫星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大名叫星垂,小名叫星星。” “大哥,我没文化,但是真好听。”不知为何,卫青笑着,眼睛里却有闪闪泪光,一点一点,像星星垂落。 …… …… 陆景瑟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她洗漱了下楼吃饭。 厨房里只有景升妈,景升爸和陆景升都不在。 “你爸和你哥都干活去了。”景升妈说。 一个去山上干农活,一个去家具厂里做家具,两个都是勤劳的人。 “昨晚是你嫂子把你送回来的。” 景升妈将一碗稀饭递到陆景瑟跟前,陆景瑟愣了愣,脑子里约莫有些画面闪过。 她想起来了。 “嗯。”陆景瑟坐下来吃饭。 “她蛮好还和你讲话。” 景升妈的话,陆景瑟听了心里怪难受的。 好像从前自己多对不起梅骨似的,如今梅骨肯和她说话,是大人不记小人过? “她当了村书记后,没有为难咱们家吧?”陆景瑟问。 “你嫂子不是那样的人。” 是的,梅骨一直都是个好人。 陆景瑟心里比谁都清楚。 冤枉你的人,比你更知道你的冤枉。 梅骨是被冤枉的人,而陆景瑟是冤枉人的人。 所以,陆景瑟知道梅骨的为人,也知道自己的为人。 “什么嫂子啊,都离婚了,算哪门子嫂子?要不是当初她不同意让我儿子的户口上在她和哥的户口名下,我现在也不会连自己亲儿子都要送给别人。” 这句话符合陆景瑟的为人。 陆景瑟说完,挺畅快的。 扔下筷子,出门去。 “你去哪里?”景升妈在后面问她。 “去找大哥。”陆景瑟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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