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刚刚说了...”总事务官战战兢兢地点着头说，“没有联系任何人，没有...” “很好，”小u尽可能镇定地拍了拍总事务官的肩边，“很好。”</p>
她转向黑色之城的方向，沉重地走到沙漠里。是谁干的？还是天气导致的意外故障？她想不通。可是有些事情，原本没有道理的事情，好像能解释通了。</p>
那么多帝国军官里，为什么皇帝派她来毁灭黑色之城？是因为她成绩最好、最优秀？是因为她最年轻？不，是因为她在黑色之城出生。她一直知道这点，却从来没有真正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皇帝并不信任她——没错，小u知道，皇帝并不信任她——所以皇帝派她到黑色之城来，给她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证明自己的忠心、证明自己值得被信任、证明自己能够为了帝国大义灭亲。至少小u一直是这么想的。</p>
可是，或者——现在这种可能性突然从她心底浮了起来——皇帝想要借机杀了她？</p>
不，不可能。皇帝不会无缘无故杀人。</p>
但有那么多帝国军官，皇帝却只让她带领五十万大军，进攻黑色之城；太奇怪了。皇帝是一个珍惜人才的人，为什么不让其他更有才干、更忠诚的人带兵呢？</p>
除非，他不想让那些优秀的将军死，不想让他们被他误杀而死。</p>
皇帝一直都知道摄像头很可能会被切断，他知道前线的摄像头与帝国西部的信息基站间连接很脆弱，稍作干扰就能完全破坏；只要摄像头断开，军队就有背叛的可能。每一次军队背叛都伴随着数百万民众的死亡，帝国承担不起如此惨重的代价，所以必须立即清除存在着叛变倾向的军队以及统率着军队的人，以消除所有潜在的、巨大的威胁。皇帝需要一个用完就能清理的、毫不可惜的人。</p>
这个人，就是小u。</p>
所有事情都在小u脑海中连了起来：她本来就是黑色之城的居民，她在黑色之城出生。她死了，皇帝决不会惋惜。</p>
“你去吧。”皇帝的话语回荡在耳边。小u曾经觉得皇帝的声音无比亲切，如同第二个父亲一样，现在却觉得无比窒息。他是在为她送葬！</p>
皇帝那慈祥而严厉的面容、皇帝那令人敬畏的身躯...都褪色为巨大而恐怖的阴影，笼罩在小u心头。</p>
“怎么会这样？”小u面对着沙漠，悲怆地喃喃自语。</p>
如果，皇帝并不是为了让她送死才将她派过来，而是真的为了考验她的忠诚呢？</p>
其实结果也一样。</p>
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小u接二连三地作出各种错误的判断，将中程炮弹浪费在黑色之城的杂牌军上，误以为城里还有剩余的追踪导弹，主动撤军，紧接着监控又都被人破坏了，所有摄像头都被切断了——这让皇帝怎么可能相信她？</p>
不管怎样，她都逃不过悲惨的命运。</p>
冷风扑面而来，挟着沙子撞在小u脸上。月光落在她头顶，又冷，又烫。</p>
小u难受得喘不上气来，胃里一阵阵地绞痛。她想哭，又哭不出来。</p>
她费了很大力气才稍稍平静下来，转身看向总事务官。总事务官瑟索着惶恐地注视着她，这让她好受了些。</p>
“不要告诉任何人，”小u指着总事务官，叮嘱道，“带上那个监控核查员，我们现在就走。脱掉军服。不能乘车。”她低着头快速思索着。</p>
“我们去哪儿？”总事务官的声音里带着哭腔。</p>
小u沉默了一小会儿。</p>
“黑色之城。”</p>
四个小时后，三个人穿越沙漠徒步走到了黑色之城东部瓦砾遍地的废墟边缘。</p>
老n坐在祈祷楼内的会议室里，坐立不安地拱着手望向窗外。天还没完全亮，太阳在地平线后酝酿着已经泄漏的红光，雄鹰街上到处散落着弹片，对面的大楼上许多巨大的窟窿中还有破碎的砖石落下。</p>
“帝国会不会同时轰炸军队与黑色之城？”老n回身向自己的副手大i问道。</p>
“有可能。”大i说。</p>
“现在上船还来得及吗？”老n问。</p>
“来得及。”大i回答。</p>
老n深呼吸了几次，站起身来。</p>
“把大衣给我。”老n对大i说道，“我要去赎罪塔顶看看。”</p>
两人从祈祷楼正门中出来，沿着雄鹰街街边向西走了六七十米，来到了赎罪塔下。塔顶顶板已经拆除，塔上方冒着青灰色的蒸汽。老n从赎罪塔后面的楼梯上去，大i跟在后面，两人爬了半个小时才到塔顶。</p>
当他们来到塔顶时，导弹发射口还开着，从中升起热腾腾的蒸汽。老n和大i站在导弹发射口边缘，拿出手绢连连擦汗。</p>
蒸汽后面站着一个满脸是血的人。</p>
135号。</p>
老n吓得往楼梯口冲去，135号掏出枪，一枪打碎了老n脚前的台阶砖，大i举起枪来指着135号。</p>
“我建议你把枪放下。”135号的脸像是融化了似的，血、肉、泪水、汗水都以液体的形式混熔在一起向下流，滴在地面上，“枪一点用都没有，我已经死了很多次了。我脑袋后面现在还留着六个弹孔，六颗弹头都在我脑子里面。”</p>
大i朝着135号开了一枪，子弹穿过导弹发射管冒出的蒸汽击中了135号胸口，135号向后退了半步。他将手指戳进肋骨间，像用镊子一样把子弹夹了出来，隔着蒸汽扔了回去。子弹掉在了大i面前的地面上。</p>
大i蹲下来捡起子弹，子弹没有太大变形。大i将子弹装回了枪中。</p>
老n恐慌地靠着墙凝视着135号。“你想怎么样？”老n问，“杀了我，还是把我折磨到死？”</p>
“我不关心你。”135号的身影在蒸汽后方扭曲晃动着，“我是为了v先生才回来的。”</p>
135号背后，远方忽然急剧地闪了一下，接着，沙漠边缘升起了一具浩大的、噩梦般的蘑菇云，其中吞噬并吐出着猩红色的火焰以及浓黑的烟尘，如同一颗夜里升起的太阳。无数人注视着它，眼里带着婴儿第一次听见雷声时的颤栗与恐惧。</p>
地表扩散开一圈海啸高度的冲击波，掠过沙漠，带着铺天盖地的沙尘席卷而来。一分钟后，炙热的风沙扑入黑色之城，随着一阵撼动大地的、极其恐怖的轰隆声，冲垮了数不清的尚未倒塌的废墟与刚刚搭起的难民所。</p>
带着轻微辐射的尘埃灌进城里每一个人肺中，除了赎罪塔顶的老n、大i与135号。</p>
135号的枪指着老n，大i的枪指着135号。他们围在导弹发射管冒出的蒸汽周围站在塔顶，看见了幽红色的怪异的黎明。</p>
大地尽头，血丝般的日光从蘑菇云后透出来，射向西方。</p>
“还有什么景色比这更美丽？”135号用左手摘下自己一颗眼球看向身后，右手仍旧拿枪指着老n。大i凝望着135号身后的景象，精神游离。</p>
“我们杀了五十万人，”135号对老n说道，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来是哭是笑，五官都黏在一起，“就为了保住这座城市，这座v先生建立的城市，这座被你夺走的城市，这座号称是自由的城市...”</p>
“你想要什么？”老n大喊着问道，声音里颤抖着，“我的命？”</p>
135号摇了摇头，放下了枪。</p>
“我不会杀你的，你是这座城市的英雄。”135号说道，“...你走吧。”</p>
老n不敢相信地靠在墙边愣了一会儿。大i拉了拉老n的胳膊，老n才回过神来。</p>
“如果我要杀你，”135号的面容在蒸汽后面越发模糊，“你早就死了。”</p>
老n木然地站在原地。</p>
大i搀扶着老n，带着他从楼梯走了下去，二人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下面。</p>
135号转过身来，扶着塔顶的围墙，望向下方的街道。地面被一层流沙覆盖了，周围的建筑都像是在黄色沙海中挺进的沉船。135号攥紧拳头，一拳砸开了面前的墙壁，往前迈了两步，直直地坠了下去。</p>
落在地面的刹那，他的身躯迸裂为一地碎渣。到处都是细沙一般零碎的线圈、钢弹簧、芯片，以及血浆、脑浆、各种颜色的浓稠的液体。</p>
他的眼珠在地上滚动着，停在沙子上。他凝视着自己的血，直到血被细密的沙粒吸干。</p>
黑色之城各处的街道、废墟、难民所里一片混乱，人们拖家带口地朝着西方逃去，或者开枪自尽。他们不知道，一切已经结束了——他们的敌人在睡梦中，化为了尘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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