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薛作仁夸奖之话脱口而出后，徐掌柜后背也起了一层薄汗。 他暗道不好。 出福满园前，东家特意交代过，要低调要低调。 他的确也按东家的指示做了。 谁曾想，薛大人不夸别人，单夸自己。 妥妥的不许他低调。 薛大人捧高他们福满园的同时，无形中也将他们竖起来给人当了靶子。 徐掌柜半忧半喜。 “大人谬赞。谢大人抬举。” 这时，他感受到厅中有三道目光一直在盯着自己。 那三人眼神的灼热感，像是要给他背上戳几个洞出来。 徐掌柜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锁定了目光来源。 一道是刘记面馆的刘老板，一道源于厚德楼的张掌柜，还有一道则来自姚氏羊肉面馆的姚老板。 徐掌柜心中冷笑。 瞧给他仨眼红的，略略略，气死一个少一个。 捐完钱，众人纷纷有序离开县衙。 张掌柜喊住了王掌柜，要找后者好好论论剑。 他没想到姓王的竟敢摆他一道。 王掌柜许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一脸坦然。 同样结伴而走的，还有刘老板和姚老板。 他们俩边走边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商讨什么。 徐掌柜盲猜，定不是什么好事。 没准儿俩人在商量怎么联合起来对付他们福满园。 此时，程毅，曹大强恰好路过徐掌柜，皆朝他点头。 徐掌柜受宠若惊。 江华县两大人物竟然和他打招呼了，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啊。 徐掌柜美滋滋地回到了福满园。 薛作仁将募捐来的钱，拿出一半买了药材，又拿出三分之一找曹家买了粮食，剩下的则留作备用。 曹大强得知薛作仁要买粮食，价格分文未涨，没有发灾难财。 他算的是，在不赔本的情况下，变相卖了薛作仁一个人情。 接下来，江华县的灾后重建工作彻底由衙门主导。 不论是发动百姓互相帮助拆除危墙，重建新房，还是派人在城门口熬粥施粥。 那些在自家门外设立粥棚的人中，绝大多数都撤掉了粥棚。 其中包括福满园和程府。 福满园储备的米面，包括羊肉羊骨基本用的差不多了。 福满园捐了款，可动用的钱有限，当下的米面也贵，苏小满有心施粥却无能为力。 程府则是因为老宅来人，顾不上了。 这天，程昊大哥程琪和两个家中小辈，赶着一群羊到了江华县。 程琪让两个小辈带着那群羊留在城门口附近，他自己孤身一人去了程府。 下人通报时，程毅惊讶地赶忙亲自去家门口迎接。 “大伯，这化雪天，路上那么不好走，你咋亲自过来了？” 程毅伸手要扶程琪进家，却被老人摆摆手躲开了。 程毅也没勉强，只小心在后面护着。 稍晚得到消息的程昊，听说自己大哥来了，赶忙让下人伺候着换了身衣服。 等收拾利亮了，他就站在自己院门处等着大哥过来。 见程琪过来，程昊上前几步抱拳鞠躬行礼。 “大哥。” 程琪笑眯眯的，十分和蔼。 只是额头上的沟壑，松弛和下垂的眼角，让人显得沧桑。 他抬手扶起程昊，拍了拍后者的肩膀。 “二弟，以后这些虚礼就不用了。咱都是自家人。” “是。大哥，里面坐。” 程昊引着程琪进了厅中。 他在自己大哥面前，就像是孩子在父亲跟前似的，十分恭顺。 等着程琪落座之后，他才慢慢在其身边坐下。 “大哥，你咋自己来了？可是家中遇到了难处？” 程昊之所以这样问，是知道老宅的房子没问题。 毕竟前些年，程毅出资给老宅房子全部翻盖成了青砖瓦房。 用料结实不说，每年入冬前和梅雨来临前，还会找人专门去检查那边的房顶。 关键是雪灾初时，程毅就遣人去清风村查看过了。 因此，程昊和程毅爷俩此时都猜不出程琪此行的目的。 程琪脸上依旧挂着笑，却总给人一种有些勉强的感觉。 “大哥就是来看看你们。就是来看看你们。”声音越来越沉。 他越重复越让人觉得没有底气。 程毅见大伯有些局促无措，看了上首的父亲一眼。 得到父亲首肯后，才问，“大伯，家里伯娘，三叔三婶他们都好吧？” 程琪摇头，“都好。” 程毅知道，应该不是为了家里其他人来的。 又问，“咱家地里那些麦子，没事吧？” 他不通农事，问出这样的问题也不奇怪。 可是程琪依然摇头。 “麦子不怕冻，下点雪天暖和了长得更好。” 啊？ 也不是庄稼的事。 程昊有点着急。 “大哥，你就直说吧。到底咋了嘛，这里又没外人。” 程琪犹豫地张了张嘴。 “大伯，可是家里养的鸡啊，羊的……” 程毅话还没说完，程琪终于点了点头。 “这雪下的，咱们人没事，可那些羊可遭了罪。冻死了几只。剩下的十几只，怕也要活不成。” 程琪一拍大腿，神情懊丧。 “为啥？” “没吃的呗。眼下人吃的粮食都紧巴巴的，哪里能顾得上这些畜生。 鸡倒是不怕，吃得少。 可那十几只羊，一天要吃不少东西，实在养不起。 我想着，趁着羊还活着，全卖了比饿死冻死的强。” 程琪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般，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喘了口气，他望向程毅。 “毅儿你认识的人多，大伯想求你，帮咱问问，看谁家要羊。 哪怕便宜点都行，死了可就糟践了。” 程毅了然，答应了下来。 只是眼下城内的情况，大家兜里都没什么钱，十几只羊，除非饭店，不然普通百姓应该不会买，也一口吃不下。 找谁好呢？ 诶，想到了，福满园。 福满园灾后的所作所为，他略有耳闻，徐掌柜那个人看着也比较憨厚。 外加他们店里卖的有羊汤，找福满园应该正合适。 打定了主意，程毅就让程琪在家等着，这会儿就去找徐掌柜商量一下。 与此同时，坐镇零陵县的陆达安终于迎来了赵苻生。 赵苻生从荆州府买了不少粮食和药材带来了零陵县。 零陵县眼下的难题都将很快解决。 在此之前，阿飞和张掌柜向吴泽鑫传递的消息被小生拦了下来。 那两张字条上都不约而同提到了江华县受灾严重一事。 小生当时立即将事情汇报给了陆达安。 得到了陆达安的首肯后，他才将纸条恢复原状，并传给了吴泽鑫。 而等吴泽鑫将消息递到吴王手里时，又用了几日。 一来二去，就耽误了不少时间。 吴王如陆达安当初设想的那般，想要借雪灾一事抨击越王不作为。 同时，他请旨派人到江华县赈灾。 为的是安排自己的人进入灾区，动些手脚，再往越王头上扣个屎盆子。 他觉得这是个扳倒越王的机会。 于是，他甚至没核验消息真假，就草拟奏折快马加鞭送去了京城。 陆达安在见到赵苻生后，就将吴王的事告诉了后者，让其做好应对。 “好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处理。我要回家了。” 陆达安说完就要拍屁股走人。 他都好多天没回家了，想家了。 主要是想念某人了。 他每天都能收到小丑传来的消息，知道苏小满每天身边发生的事，可终究不如亲眼见到。 “着什么急？我才刚来你就要走。不行。” 赵苻生清楚陆达安对苏小满的心思，故意逗弄这个表弟。 “切。你个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的家伙。” 陆达安翻了个白眼，带着小净小末二人踏上了返回江华县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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