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关氏面润轻举，只使其子女二人到身前来给徐华樊行礼，子柳溥年长些，稍知礼仪，二人躬身言敬作礼时，却眼时不移，神忽乱遭，视已旁首那姑娘，便是李沐和。 才见沐和也如同问礼，“旁外祖夫人，柳夫人好！”在眼中流连其容，柳溥不忍坐，与其对立，“徐夫人…嫡小姐好！”</p>
柳溥心意神往刹那，却被其母一齐拉下，其妹柳舒正心下生奇。</p>
“嫡小姐不必拘礼，吾等打扰了。”柳关氏投去欣赏的眼色，言语满是好感与恭敬。</p>
“好，好!”老沈氏复说，“夫人真客气，来到此府中来，夫人已请了二次奴子至我院中，老身府中带来的仆人已够差使，何必多劳？”</p>
却闻徐华樊道:“老夫人既住的舒心，且是我府待客之仪。”</p>
“上次寿宴一别，也难在见得夫人。”老沈氏面中堆满了笑，手中却不休，伸手即要去抚沐和，旁观则栗，便被顾婆在旁言止，“老夫人，六小姐此乃过时坐陪一会儿，这时要回阁中了。”</p>
听罢她即脱口而出，行仪尽现，“这会儿，日未落的！…怎如此急着回去？”</p>
四下皆寂。</p>
洽时柳关氏解围，“想是嫡小姐喜静，尤为女儿家，母亲您怎留得？”</p>
华樊正襟危坐视其时，老沈氏才如秋后季风，默不作声，仆人那儿请沐和往外行，见过母亲而去。</p>
那柳溥眸光神绪被她直引了去，此时心不在焉。</p>
倏忽沐和与人出门，醉心方才便想吐真言，这会总算有了机会，跟随在其后的，渐渐往中水桥上走，“什么柳伯夫人，莫名一山野村妇，竟要来牵涉我们小姐…”</p>
旁亦沁见言说，“其毕竟为二品伯爵夫人，你此番话可说不得。”</p>
醉心扭不过嘴，也不再说，只得心头明白，“倒是那柳家公子，看着小姐眼睛都挪不开了…”那面下人又欣又喜，然而转念过来，醉心不与她们嬉皮笑脸，“小姐一眼未瞧他，你们怎先喜….”</p>
醉心又忙说，“我非喜他爱慕我们小姐，喜的是我们小姐有的是人喜欢。”</p>
柳家搬至朝院居室，虽不比伯爵府邸自在，吃的用的皆以府中平常，甚远比家府好的，何事不会何事须忙做的，再多仆人得伺候使唤，绝非一朝天上，一朝地下。可道山有穷时，水有尽，却无例行节省，再贪图不久，便坐等山亏了。</p>
主家吩咐的，下人们必然照办，甚比往常愈加麻利些，十几个奴子仆人，接连往合阁中搬扯东西，一会桌子椅子的，一会茶案书案，摆满了整间房阁，钱管事身边的霜子正同人说话，“易姑娘，六小姐房中的，都得换了，公爷特意吩咐，陈设得好些，新帝登基，本就普天同庆的事儿…”</p>
既已如此，大动干戈，当真拾掇起来，中书房里头的，将旧书案绣柜的，换上一坡铺面九鱼图纹圆平台案，竖置一松竹雕嵌玉四角楠木柜。</p>
入内室前，霜子一来问过小姐意思，怎知其不在，只好问过近侍大伙儿意思，合阁的仆子皆随主人…</p>
“霜阿姑…”</p>
外头是亦沁在唤，霜子俯身出来，极客气地问着，“亦姑娘…你可有想法了。”</p>
“自是，房中的皆留下吧，小姐不喜亮色，太过装饰则重了。”</p>
隐隐约约中，霜子答应了一声挪步房里去，原且褐红木镜台留在原处，正中桌椅等的一样未动。只在侧旁添了正对房外的嵌珐琅座屏风，屏面透纱清幕刺绣山水画而成，可便人其后换装。</p>
房外，入门端设漆雕镂团花床榻一具，踩阶上铺绣丝锦垫，旁设檐柱间雕隔扇一面，以隔内室与外阁，各铁梨花木玫瑰椅两具，高帽椅两具。</p>
高悬人物诗思图幅帘垂下，与两侧檐上清风蓝浅绣幕相衬。</p>
身边人一旁相陪，李沐和坐园中柳下秋千之上，明日今夕宛如与之无关紧要。</p>
“小姐，您说徐王妃明日是否便成皇后了？”</p>
她明知故问，却有意如此问。</p>
“嗯。”沐和双足轻着地，身后人推得秋千微微摆动悬空，“小姐你说，怎如此奇妙，徐王妃也定想不到，一朝能成为全天下之主…过着荣华无忧，万人敬仰的生活。”</p>
她虽未艳羡，都也叹之。</p>
“是否真无忧..”沐和自语，何谓万人之上且是承万人之重，尽万人之力罢，非谁都能站上峰颠，独受孤寒。</p>
柳絮微凉矣，短短几夕，便已是且月初夏。</p>
国子学院中，诸士子以候先生到来。</p>
见光世品貌端，缓缓而至，笑音皆出，“今日，吾等便以诗句为助兴。”</p>
李二家二郎李旭问，“先生，何来助兴法？”</p>
“如此…”其稍思片刻，诸位且皆凝神静气。</p>
听他说来，提及文采便不由自己，“如此，诸位便以心爱之物作诗，为议诗。”</p>
话未止，那头朱允熙又起，“先生，何为议诗之法？”</p>
“议诗，便以前人古者所作垂青名句来议题。”朱济烨旁作提醒，光世且应。</p>
诸子始而思量，何为心爱之物？为何心爱？</p>
便是世间万物，因何而生情，因何生爱。</p>
“先生，您这着实是为难我们，吾等哪知心爱之物，何况心爱独独一件，何来解释？”李睿绞尽脑汁也想不通，才引大家嬉笑打诨，“检生，你这哪是一件，当是许多件。”耿湛玩趣道。</p>
光世醒之，“心爱之物非独物亦可为人，事。”</p>
李睿仍左思右想，众人也隐隐心有所属。</p>
“如此，谁先来。”</p>
即问即答，耿成起身一复，“先生，士所想，心爱之物为父母之爱。”众人惑，光世且问，“如何父母之爱？”</p>
“古来孝仁为先，仅以孔夫子所云‘父母之所爱亦爱之，父母之所敬亦敬之’敬献。”</p>
诸位叹，光世叹，“言穆当是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也。”</p>
后来者居上，朱济烨一借放翁之诗，“京华结交尽奇士，意气相期共生死。”</p>
“士子以为，天下万物，唯有意气才是吾所心爱吾所期望。”</p>
独树一帜，独见其仁。</p>
李末休微立玉树，眼光带思，“子安曰: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况我身处钟鼎世家，钟常鸣而鼎常置，愈渐以志为心中所向，时常自省。”</p>
诸子自愧而视，能以志常自省，才得存志高远。</p>
“思齐果然懂得，何为诗书所授，授以高志情宜，实属大慧！”</p>
李末休自谦而坐，再寂。</p>
孟逸轻吟起，“向杜鹃声里，绿杨庭院，共寻红豆，同结丁香。春已无多，只愁风雨相妨。”</p>
众人竟不知，他以西麓词表所爱何物。</p>
莫是杜鹃，或是庭院春色，更是丁香绿杨呢。</p>
“乃红豆。”</p>
其拘泥于俗物，实令众人疑叹，“孟逸，你莫不是想念家中，母亲做的红豆羹，而分外心爱的？”李宪浅笑说，诸子倍感。</p>
非以春将尽而余叹失心，却是为红豆而寻而觅才知心爱。</p>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p>
光世一询，“世间可有万物，唯心爱独盛不衰，今问何为心爱？”</p>
诸子迟疑，晓而不谙世事，如春竹拔地而起之兴，又如雨后清露未染风尘，诸子皆乃情窦初开，何知何为爱何为心。</p>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是为高风亮节，清廉忠正大爱，‘天涯海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为儿女情长，柔情蜜意…何爱何情皆因生而起，因心而动，则为心头仁爱。晓凡俗而知大爱小爱，此为人之乐，亦为之人之悲矣！”</p>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p>
诸子豁然开朗。</p>
“先生一解，吾等顿悟…”济烨却再起一兴，“诸位何不以‘爱’为名，题一首诗来…”</p>
其不怕事大的，李旭却忙作嫌，“郡王真是好兴致，不然你先作着，我们轴后…”</p>
朱济烨不禁挑唆，挥起湘枝寥寥几笔，诸子亦忙心中忖度，却见几时其撩卷而起，“平生志多情寡，愧以仁义孝恭，敢当几任大任，莫说何错何宜。”</p>
李旭觉其感悟颇深，也不落后，“好，我也想好了，待我写来。”</p>
挽袖一书，“空欲横江难为泥，知情有情苦水深，若将弯舟驶上岸，从此天涯陌路人。”</p>
朱济烨见，大呼，“俱生这是，要与我天涯陌路人？”</p>
那头李宪替他圆，“非也，非也，其乃欲与你江中水与舟，泥与水呢…”</p>
众人嘻乐，光世欣然所问，“潜生有何要作？”</p>
其思虑半晌，众人也瞧他，未书而语。</p>
“将书笔难缠，异结为连理，纵使小儿情，何则知我意。”</p>
“俱生幼而深知，潜生长而深释，济烨别义为情…妙哉！妙哉！”光世从中颇多趣味。</p>
课下，诸子游园逸玩。</p>
孟逸方走出三两步，就见身后人跳哒出来，勾肩搭背，脸露笑道:“文怀言莫是杜鹃庭院，却是那小小红豆，意欲何为啊？”</p>
孟逸不理，只往檐阶下走，步入难池嫩莲青叶旁，圆围池水上廊，“怕是非以红豆为由，而是有人…”</p>
“有人如何…”孟逸烦他暗藏玄机，“有人寄思！”</p>
忽地恍若刺穿了心思，又想到当时之景，孟逸竟徒敢虚空了，朱济烨见他久久不睬，想来自己几时的玩闹皆不知意欲，也知无趣，恍恍歇下脚来，陪他在角廊上坐停。</p>
树高及檐，透阳而入庭院，身处其中若能得半刻清闲亦是好是坏，却未可知了。</p>
明日新帝登基，诸人便要中选国子生觐见朝拜，事事谨慎紧密，又有科举多试在后，众士子不可松懈半刻，时时都在温书诵读，从晨时起至昏时昼尽。</p>
晋王家朱济熿却已有几日未在课上，皆以病出事休为由罢课不即堂，实令家人费解不宁。</p>
此时，其兄晋定王朱济熺日上三竿去平阳王府请，却未见其在屋内，问房中侍奴，众人皆无知惘然，虽未被罚只嘱去寻，却寻无果，内院管事进来回话，言其去了醚曳馆，正与人其中喝酒押筹。</p>
“荒唐！”</p>
晋老王爷多有才貌，却年逝几载，嫡子仅有其二，七子尚幼方八岁，朱济熺为嫡长，故负任其重。</p>
长兄当为父，弱弟承翼下。然朱济熿顽劣，为年数有招惹是非，其皆一一容下。却不想纵出胆大包天，肆意妄为，青天白日酗酒，令人闻所未闻。</p>
至醚曳馆中，下人不识晋定王，且有冒犯发斥之意，不时请来掌馆，才知大错大罪，连忙赔礼作揖，朱济熺性温，不擅计较，便只使人去寻平阳王朱济熿来见。</p>
那生去而又回，却道其不愿前来，到底是不愿前来，还是有恃无恐。</p>
晋定王身边的小侍佑高再去请，方入房门，便被严声拳脚驱逐，回来时满腔不忿，“王爷，郡王实属荒谬，竟将小的赶了出来。”</p>
接连去的回来亦是些‘无能为力’之语，若非为其人，堂堂晋王怎能入此地招揽满身是非，朱济熺知其执拗，再起争执恐怕伤及弟兄之情，也惹人揣摩令其弟下不了台面丢了脸。</p>
不时便遣人回府不问，那头跟随平阳王朱济熿诸位的载笑载言，“郡王爷，看来，你的这位兄长，也拜倒在你摩下啊…”</p>
朱济熿心气更甚，愈发任意轻藐，“不然…莫非他能治得了我？借他几世的胆量，也休要管我！再说，他何来的威仪…”</p>
世家公子堆里却有一个吐真言的，“奈何他为长，名位远在你之上！”那人说说且罢，又动辄歪牙咧嘴，惹得朱济熿一糟恼火，揪扯起其衣襟怒胁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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