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奉天殿，乃太祖时便存的正殿，焚烧于靖难那场大火中，实在令人唏嘘。</p>
至此建文帝这号人便像从世间消失了一般，了无音讯，无论是皇帝朱棣，还是建文朝的旧臣，这朝的新臣，天下人无一不关切他之所踪，或是朱棣在殿前的那场戏瞒得了世人，又或只不过是掩人耳目，似乎一切都暗示着，建文帝朱允炆，或许还活着。</p>
而旧朝妃柳弗儿的临终几言，仍萦绕在朱棣脑中，久久不能散去。</p>
“圣上，近来可好？”道衍忙询。</p>
朱棣未语，身边再无旁人，殿沿下却是守着两侧的禁军，二人漫步在奉先殿旧迹周遭，“安好。”</p>
朱棣复谓，“今日请道衍军师来，军师可知朕用意。”</p>
皇帝仍称呼道衍旧号，此道衍，名姚天僖，师出席应真，法号道衍，又号独庵，是一僧人，洪武时被太祖挑选，成为燕王府谋士，其确在旧时为燕军师，靖难一战，朱棣进攻大宁姚天僖率军镇守北平，使其没有后顾之忧，又全权策划大局，朱棣退兵东昌时欲整兵再攻，其却劝军北上，只取京都，才最终取得胜利，这一点，朱棣感佩其有勇有谋，更是对其万分器重。</p>
姚天僖见皇帝不由感叹，“此殿太祖时便有了，如今只剩残迹...”</p>
“陛下是觉，今时不同往日了...”</p>
“今夕复何夕，今夕复何夕呀...”朱棣与之不紧不慢，缓步而行，“若不是建文步步紧逼，本王，或许会在北平，做一个快意王爷！”</p>
其回旋之际，与姚天僖相视而淡笑，“道衍啊，世事难料啊。”</p>
姚天僖不禁摇了摇头，道，“陛下，昨日一去不复返了，明日却还等着陛下呢，陛下既已为天下之主，便堪为万民的表率，太祖时说，清君侧，靖国难。清君可为天下省，为天下思，可视国难如睽睽，忘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矣，愤起的不是吾等，也会是后臣，陛下所为，陛下所见，以至于后世如何评说，便且看您如何成就这丰功伟业了....”</p>
朱棣常舒口气，且听他说，“陛下，此殿为朝中旧殿，建文帝焚其身而不能消其骨，既要新朝庭立，不妨先立牌匾。”</p>
说时，朱棣如醍醐灌顶，以正殿正其位，朱允炆焚殿，即是想让朱棣名不正言不顺，而其向世人宣告，朱允炆焚于正殿大火，又系自焚，便示为自甘退位，自食其果。</p>
朱棣顿感胸中快意，随从招手即来，“快！给朕备酒，朕要与姚军师痛饮！”</p>
“是！”那衔下去准备，二人便在玉懿殿铺开席面，对坐堂中，此是皇帝内居室，鲜少有人进入。</p>
堂上竖立一短屏风，前设一龙纹长剑，此可非寻常宝剑，金贵已然无法估量它的价值，此为帝王之剑，是太祖随身之物，跟随其打天下，得其者自然得天下，如今朱棣为天下主，自然落在了他的手上。</p>
“陛下，近来可还有练武的习惯？”</p>
“自然，道衍你知朕的，一日不练，便觉技痒。”姚天僖坐堂下，与皇帝举杯对饮。</p>
“臣自知武艺不佳，不能与陛下对弈，当真惭愧！”“军师，谋略过人，只此足矣。”</p>
“臣倒是见闻过二殿下的威风，其武艺卓绝，堪能与陛下对弈。”</p>
朱棣边笑边摇头，“他啊，且慢慢磨炼着吧，不急！”说时饮下一杯，姚天僖对饮一杯，“说来，三位殿下中，世子亲政，二殿下尚武，三殿下擅治，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陛下，您可是多了无数助益啊！”</p>
“他们三人，能同心协力便好，毕竟一母同胞，又于王府共同长大，至少还有点情谊。”朱棣言。</p>
“王妃贤德，三子仁孝，今后必定能好好辅佐陛下！”</p>
朱棣暗默，抬手即令倒酒的侍子退避，下人撤下，堂中光亮似乎愈加阴沉，许是二人饮了些酒，其先出声，“建文...允炆那小子，给自个儿取的年号...”朱棣往杯中倒酒，左手端杯，右手提壶，怔怔向姚天僖处走去。</p>
姚天僖正觉杯中无酒，便见皇帝亲自为自己倒酒，又挪开杯盏，换上大碗，“道衍啊，你我可是许久未像今日这般痛饮了，来，朕敬你！”</p>
姚天僖露喜色，端起大碗，“臣，回敬！”与朱棣碰杯对饮，一碗全然下肚，朱棣直呼解意，却见姚天僖娓娓道来，“陛下，既是新朝，何无新号？”</p>
朱棣直觉一阵寒意从内而发，他竟每每与己想如一辙，“还是道衍最懂朕心啊！”</p>
“陛下，臣只是说了陛下心中所欲之言，罢了。”朱棣笑，姚天僖对笑，许久便如默契无隙，其起身与姚天僖对立，“道衍啊，唯有你知，朕如何不易，这新朝来之不易啊！”</p>
姚天僖视其背身，眼里已如同般婆娑，三年，弹指一挥间，其中间死了多少人，伤了多少无辜，踏足了多少泥泞，经历了多少曲折，唯有身处之人了然于心。</p>
朱棣泪中含笑，“道衍所见，新朝何名？”</p>
姚天僖俯身倒酒，酒壶已尽，唯剩几滴入碗中，正当朱棣回身而视，姚天僖拈起碗，将碗倾倒过来，朱棣凝其将酒水倒下地，然见其道，“陛下，旧朝不复，便如同这酒，酒尽干枯。”</p>
“新朝盛起，便如明日的初晨，大明永乐。”</p>
朱棣复笑，渐大笑，姚天僖亦同。笑如春风，笑之灿然。</p>
卯时一刻，城墙钟响，晨光微露，大臣们鱼贯而入，至此时起，一个全新的大明永乐朝，便此展开。</p>
诏，废除建元年号四年，仍以洪武三十五年为纪，改其明年为永乐元年。</p>
三子散朝，已是午半，皇帝勤于政务，每每上朝，众人都是接连几时辰陪其耗着，当真是累得四肢乏力，腹中空虚。</p>
“唉！当真是比斗武还累，比行军还累啊！”二王朱高煦与另二位齐头并进，正缓缓向母妃坤宁宫去。</p>
“二弟莫要呜呼，让父皇听闻了，又得挨一顿痛斥！”朱高煦两目不屑，正瞧老大朱高炽说时，附和道，“是是是！本王是当真不比兄长，我不擅文政，帮不着父皇！”</p>
三子加快步子，不时便抵坤宁宫门外，正逢大侍管杉启带路，三人直入坤宁宫。直正殿门外，闻安隼道，“三位殿下稍候，娘娘喝了药，现下正休憩呢，奴婢这便去请...”</p>
听闻其要去请，三子异样，且见三王朱高燧细声谓，“母妃既安睡，便不用惊扰她。”</p>
“是，安姑姑且吩咐下去，为我们三人备一侧院，我等且休息会，待母妃醒了，再传不迟。”大王朱高炽复。</p>
安隼被止，即点头应下，令卉思带路，“三位殿下，随奴婢这边来...”三人即往侧殿去，殿内宽敞明亮，令朱高煦不由叹，“这可较王府宽敞多了！”</p>
皇宫不比王府，一宫设有几殿，分前后内外殿，殿内又设东西两堂，堂内又设内外居室。走起来且如迷宫般难寻，如此宫中人也愈难管束，便每宫皆设内外两大管事，以控宫规。</p>
安隼吩咐膳房为三位殿下做好膳食，宫人们排列一行，依次而入，一盘盘点心果子美酒好菜铺设开来，此些虽不是山珍海味，或是珍稀异物，却皆是三子母徐颜如亲创，三人幼时最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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