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祖皇帝的训示，做臣子的当然要谨遵。”海刚峰不急不缓：“依高祖皇帝的《大诰》，宗亲纵使谋逆，亦不得以酷刑伤残躯体。所以我命人预备的都是轻省的刑具。无论是夹棍、盐水、站笼，都不会有什么大的损伤。刑部请来的太医也等在外面，但有不妥立刻会喝止。书办，将刑具拿上来给各位大人看一看。”</p>
只听隔壁当啷一声，显然是扔下了不少的器械。血淋淋刑具横在眼前，那个什么世子的声音终于萎了：</p>
“你当真要问？海大人，这对你有何好处？”</p>
“这是皇上分派的职责，我自当尽责，谈不上好处。”海刚峰道：“我问什么你就说什么，无需隐晦。书办，这一句话记录在案。”</p>
仿佛被这样沉着平静的语气激怒了，藩王世子的声音骤然高亢：</p>
“大言不惭！那我告诉你，王府这么些年和宫中瓜葛着，和上面瓜葛着，大小的事情何止千万端！你这么说，是不是牵上谁我就供出谁，有什么事我都往外吐？海大人，这些我敢说，你又敢听吗？”</p>
片刻的沉默。海刚峰再次开口：</p>
“钦犯要说，做主审的当然得听。书办，这一句话记录在案。”</p>
最后四个字平平一出，只听当啷一声，杨公公霍然站起，将茶盏尽数掀翻在地！</p>
·</p>
说实话，能混到秘密听审的都是人精，当然不会看不出来气氛。所以大家都望着杨公公，面上颇有些尴尬。</p>
杨公公木了一会，终于勉强开口：</p>
“对不住，茶水有些烫，咱实在是没有拿稳……”</p>
几人都很识相的闭上了嘴，默默看着杨公公弯腰去捡茶杯。但恰在此时，海刚峰问出了第二句：</p>
“据王府亲随的交代，你曾经便服出海，密会葡萄牙的外夷。但高祖皇帝曾有条例，藩王宗亲无旨不许出藩地，一应事务都由镇守太监办理。既无镇守太监的许可，你是怎么出海的？”</p>
一语既毕，刚要归座的杨太监双腿一软，直接扑通坐到了地上。</p>
冷眼旁观的穆世子挑一挑眉，转身招呼旁边同样在奋笔疾书的小吏——密室内也有个书办，帮着贵人们做笔录呢：</p>
“记上，他掉凳了。”</p>
第79章 发疯</p>
掉不掉凳倒无所谓, 但杨太监似乎被这一句话给叫醒了过来，他挣扎着爬起，一把抓住了穆祺的袖子：</p>
“不能让他再审了！马上把人犯押下去, 把这姓海的赶回浙江！”</p>
穆祺皱了皱眉，用了点巧力扯出衣袖：</p>
“这是奉旨审案，公公还请体面些。”</p>
知道你这个大太监不干净, 但底子不干净还敢跳出来压人, 你脑子有没有问题？</p>
老子会让你两句话吓住吗？</p>
“你以为我是为了我自己吗？！”杨公公声音都嘶了，眼白全是血丝：“我就是一条看家的狗！我死了没有什么, 不能叫那个广东蛮子把什么都扯出来, 玷污了，玷污了名声——”</p>
玷污了谁的名声？穆祺还没来及细琢磨, 隔壁已经开始了：</p>
“镇守太监当然不会让我出海，但织造局要借用我们府上顶尖的织工织丝绸往外卖，谁敢阻拦？”</p>
杨公公打了个哆嗦, 声音越发变了：“你听听他的话！这是在审逆案吗？这是在审织造局，审——审宫里的事情！”</p>
织造局是飞玄真君万寿帝君捞钱的小金库，牵涉其中确实极为敏感。但穆国公世子依旧一动不动, 坐在原地打量满头大汗的杨公公。锦衣卫张柱倒是颇为紧张, 甚至试探着还把茶水往世子处递了一递，但世子既没有接茶，也没有转头, 只说了一句话：</p>
“有圣旨在。”</p>
有圣旨在, 他们这些旁听的人就绝不能打搅钦案，否则便是忤逆的大罪。这一句话的力量比什么都大, 张柱也不敢说话了。</p>
刑部的密室设计得极为精巧，内里再如何谈论叫嚷, 外面一丁点声音也听不到。海刚峰又问了：</p>
“织造局借调织工，就算镇守太监避讳不敢详查，但市舶司主外藩朝贡贸易之事，内外往来都有记档，核实之后立刻查出端倪。你又是如何蒙混过去的？”</p>
“记档？”藩王世子冷笑：“没有记档。”</p>
“你是说王府窜易了档案？”海刚峰道：“窜易记档也是大罪，你是要自己供认此罪了？书办，这一句记录在案。”</p>
“与我何干！”藩王世子怒道：“织造局从沿海宗藩处借调的人手多了，什么时候有过记档！”</p>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密室中三人的脸色悚然而变——市舶司记档是收税的凭据；绕过记档私下与洋人贸易，本质就是走私。当然，一两个王府宗亲走私贩私其实没有什么，但由织造局牵头大规模的绕开档案对外接触，那就只有一个可能——</p>
宫中也在走私！</p>
宫中是飞玄真君万寿帝君的地盘，织造局更是皇帝玄修享乐不可一日无之的小金库，以老道士的刻薄尖酸阴狠，就是重金属中毒神经错乱到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也决计忘不了时时刻刻的盘查他的小金库。这种大范围勾结宗亲的走私，能够持续至今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绝对是得到了皇帝的有意无意的纵容。</p>
我的妈呀，还有意外收获！</p>
无怪乎杨公公跳脚跳成了那样，惊恐骇惧到近乎五内俱焚的地步；原本以为是这群太监在钦案中手脚不干净，但现在看来事实比一点肮脏手脚还要可怕得多——真要让织造局的事情牵扯到皇帝，他这条守在江南的狗也就可以下锅开煮了！</p>
如此猛料惊心动魄，就连张柱都忍不住起身张望。杨公公则是喘气连连，声音发飘：</p>
“听明白了吧？听明白了吧？再让他审下去，天下立刻就要被搅了！”他尖声道：“张大人，马上让他停下来！世子，你我要立刻联名写个奏折，弹劾此人飞扬浮躁举止失措，随便找个茬子把他撵回浙江再说——这人是个祸种，祸种！”</p>
张柱立刻听命起身，走到了密室门前。杨公公两眼凸起，直勾勾盯住穆国公世子。世子思索片刻，点一点头：</p>
“那就写吧。”</p>
杨公公的眼中登即有了神采，但一口气还没有吐出来，他就听到了下半句话：</p>
“公公本来就有织造局的路子，自己写折子往上面递就行了。至于我的这一份折子吗，还要慢慢的写。”</p>
更多内容加载中...请稍候...
本站只支持手机浏览器访问，若您看到此段落，代表章节内容加载失败，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模式、畅读模式、小说模式，以及关闭广告屏蔽功能，或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730小说网【730xs.com】第一时间更新《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最新章节。若浏览器显示没有新章节了，请尝试点击右上角↗️或右下角↘️的菜单，退出阅读模式即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