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他不相信老师是窃文者，一方面又觉得老师真窃文的话也太可耻了。</p>
他不想慕容毫出事，否则今后他就少了一大助力。但又纠结于倘若真想办法助慕容毫脱困，说不定慕容毫没有脱困，他自己也被拉入泥沼。</p>
又因慕容静胎象不好，让他忧心不已，扬州来人他都没心思搭理，给慕容静升了良娣的份位，他们的孩子终于是安稳了。</p>
太子一脉的官员不少都心思浮动，盖因慕容毫出事，太子半点儿动静都没有。</p>
将心比心，换成是自己在慕容毫这个处境，效忠的主子却眼睁睁看着自己即将身陷囹圄，搁谁身上谁都心寒吧。</p>
除夕前一日，须永寿终于见到了荆山长公主，然而两人却是有点儿话不投机。</p>
“一点儿小事公主就吓破胆了，如何谋大事。依我看，公主还是去对秦渊摇尾乞怜，求她放你一条生路吧。”</p>
“你少拿话来激我，按照你们那法子谋大事，还是趁早歇了吧。”</p>
“那公主可有好主意，须某洗耳恭听。”</p>
荆山长公主沉默，她哪有什么好主意，她只是想报复秦渊当初杀她心爱之人、强逼他下嫁瞿功坤之仇。</p>
然而说到底，秦渊如此报复，也是为当年的帝位之争以及他登基后他们几次三番的大不敬，尤其在兵权上面动手脚，这是秦渊的逆鳞。</p>
不过成王败寇罢了。</p>
若非先帝遗诏，不许新帝残害手足，他们这些曾经与秦渊对立的兄弟姐妹们恐怕早就入皇陵陪伴先帝去了。</p>
“公主，你可要掂量清楚了。”须永寿厉声一喝：“那林福自打到了扬州动作频频，此人看着傲慢自负，实则聪明还滑不留手，若是让她真查到什么，你我都将是灭顶之灾！”</p>
荆山长公主嗤地一笑：“那可是你们让我想办法把林福外放的，现在如你们所愿了，她外放了。”</p>
须永寿一噎。</p>
他深吸一口气，放缓声音道：“公主，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情势危急，更不该内讧才是。”</p>
荆山长公主沉默良久，终于，语气淡淡说：“想要我做什么，说吧。”</p>
第145章 </p>
“慕容少师, 吉寿延绵。”</p>
人日, 太子詹事夏至岩敲响了慕容毫家的大门，被管家请进去后，笑吟吟朝慕容毫拱手。</p>
窃文案发不久, 夏至岩就没再见过慕容毫，如今再见, 只一眼就能发觉慕容毫苍老了许多, 已是风烛残年之态了。</p>
一旁的慕容德模样也不太好, 眼眶深深凹陷，眼底浓重的青黑仿佛透着一股子死气, 曾经那些意气风发再不见了。</p>
“如今人人对老夫避之唯恐不及，夏詹事倒是半点儿不忌讳。”慕容毫冷冷淡淡说话，脸上的褶子皱成一个刻薄的表情。</p>
“夏某行得正坐得端，倒是不怕那些。”夏至岩瞧了一眼送上来的粗茶, 轻笑一下, 没动茶水, “慕容少师, 夏某今日来是为劝您自己上表向圣人请罪的。”</p>
“夏至岩！你——”</p>
慕容毫尚未有动静, 慕容德就已经先暴跳如雷了, 全然不顾文人的体面, 握拳朝夏至岩冲去。</p>
夏至岩大惊，慌忙从坐褥上站起来，连连后退躲避。</p>
“住手！”慕容毫喝住儿子。</p>
“父亲？！”慕容德握拳的手都是抖的，在慕容毫的逼视下不情不愿放下手, 退回自己的位置。</p>
夏至岩这才放下心，理了理衣摆，笑说：“到底还是慕容少师明理。”</p>
那小人得志的嘴脸看得慕容德简直要气炸，当初涎着脸巴结他们家，现在来落井下石，无耻小人！</p>
夏至岩坐回坐褥上，正色道：“少师该知道，事到如今你只能自己求退。你自己求退，还是保留最后一份颜面，否则……”</p>
“胡说八道，什么窃文，分明就是诬陷，莫须有的罪我们不认！”慕容德愤慨道。</p>
“是莫须有还是真有，这重要吗？”夏至岩道：“少师这些年为宣扬你的理学，党同伐异，控制天下文人喉舌，圣人不喜良久。”</p>
慕容毫苍老嘶哑的声音响起：“你说得对，这不重要。”</p>
“父亲！”慕容德惊喊。</p>
“少师是明白人。”夏至岩笑了。</p>
慕容毫对儿子说：“圣人不喜慕容理学，所以才一直召袁志美入朝，让袁志美在国子监推行新学。为父究竟有没有窃文不重要，圣人想让天下人都认为为父窃文了才是重点。”</p>
“可是……”</p>
“没有什么可是，此一时彼一时。”慕容毫叹了一口气：“夏詹事说得没错，为父主动求退，圣人为安抚天下文人，或许还能给为父留一两分体面。否则……死在流放路上的人还少吗？到时为父身败名裂，全家遭罪，谁又会抱一声屈呢。”</p>
慕容德大恸，他这些时日四处求人帮忙，饱尝人情冷暖，连嫡子在诏狱里都没管，全靠着一股劲儿支撑着，可现在他还没有放弃，他还想洗脱污名，他的父亲却先一步放弃了，这让他……</p>
呜呜……</p>
慕容德掩面痛哭，不惑之年的男人此刻哭得像一个三岁孩子。</p>
看着儿子这般，慕容毫也不好受，可又能怎么办呢。</p>
他一生小心谨慎，就年轻时办错了一件事，临到老了却要为此遭大罪，还连累了家人。</p>
唉……</p>
“那太子呢？”痛哭的慕容德忽然抬起头，宛如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父亲，我们去求太子殿下帮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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