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后第三日，两队钦差启程回京，扬州官员以须永寿为首，将他们送到城外扬子渡口乘船。</p>
林福与林昉好生道别了一番，备好的扬州土仪一箱一箱搬上船。</p>
“大兄，箱子上都贴了名字，你回京请务必帮我将礼给每个人送到。”林福嘱托。</p>
林昉转头去看一箱箱搬上船的土仪，正好看到一个很大的箱子上贴了“秦崧”二字，心情那是相当复杂。</p>
“大兄？”林福唤。</p>
“行，你的东西我一定帮你送到。”林昉声音沉沉说。</p>
“多谢大兄。”林福满意了。</p>
林昉的心情就更加复杂了。</p>
楼船杨帆，起锚行远，林福站在渡口一直眺望，直到楼船已经变成小小一个模糊的影子才收回目光，让护卫将马牵过来。</p>
“林长史与林郎中兄妹情深呐。”须永寿翻身上马，走在最前头，林福落下他半个马身。</p>
“对。”林福说：“须刺史与冉参军亦是兄弟情深。”</p>
须永寿觉得自己被讽刺到了，不悦道：“林长史说这话是什么意思？”</p>
林福笑嘻嘻：“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得欢当作乐，须刺史难道不这么认为？”</p>
须永寿确定自己被讽刺了，警告林福：“林长史现在心态不好，本官也不跟你多计较，望你早日调整好心态，否则……”</p>
林福很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下官的生命安全时刻受到威胁，实在是调整不好心态，要不须刺史指点一二，真凶究竟是不是你。”</p>
“一派胡言！”须永寿怒斥：“你简直不可理喻。”</p>
“多谢夸奖。”林福充分展示了什么是“只要脸皮厚，你就骂不到我”，须永寿气得想杀人。</p>
等进了城，林福直接脱离大部队，一转马头回别院去，临走了还要乜须永寿一眼。</p>
须永寿杀人的心真是越来越蠢蠢欲动了。</p>
他也不去衙门了，一挥手，带着自己的护卫回私宅。</p>
庞子友看着须永寿的身影消失在街拐角，对其他人说：“刺史和长史都回去了，你们也该干嘛干嘛去吧，这几月也辛苦你们了，都去松快松快吧。”</p>
“庞司马，咱们要怎么松快才好？”有小吏笑得特别猥琐。</p>
庞子友自打来了扬州就是一副懒散模样，因此州中各衙门的官吏都不怕他，更有甚者当着众人下他面子的都有。</p>
这种猥琐笑话，他们不敢在须永寿的面前说，也不敢在林福面前调笑，但他们敢在庞子友面前说。</p>
果不其然，庞子友也不生气，声调懒懒的，说道：“你们想怎么松快是你们自己的事，本官不管，但是别犯在须刺史和林长史手上，本官是不会保你们的。”</p>
一众官吏哈哈大笑，大家都知道庞司马的言下之意是“别犯在林长史手上”。</p>
笑归笑，众人心底多少都对林福发怵。</p>
原先因为她是一个女人而轻视她的，现在别说轻视她了，路过她的公廨都不敢高声说话，就怕被她逮着一通罚，还罚得有理有据让人申辩无门。</p>
一个女人恐怖如斯，难怪她十八九了都是老姑娘了还嫁不出去，谁敢娶个母夜叉放家里哟。</p>
“行了，都散了吧。”庞子友挥挥手。</p>
一名小吏就道：“庞司马，同咱们一块儿喝酒去吧。”</p>
庞子友摇摇头，笑道：“衙门里总要有人留值的，你们去吧，我闲来无事，就去衙门值守。”</p>
有些人听了，顿时犹豫起来，哪有上峰在衙门值守，他们这些流外吏却出去松快的。</p>
“无妨，去吧。须刺史不会怪罪的。”庞子友说道。</p>
几个犹豫的人被其他几人拉拽着劝说几句，也就放下心去松快了。</p>
众人都散了，庞子友独自一人去了州府衙门，把门关上，让心腹仆役在外头守着示警，从墙边夹缝里拿出几本半成品账本，磨墨认真填写。</p>
他在户部任职多年，想要做几本毫无纰漏的假账简直是易如反掌，别说拿给须永寿看不出来，就是拿到户部尚书卢尚书跟前也是看不出问题的。</p>
把该改动的地方都填好，再把纸做旧，装订成册，蓝色封面写下年月及广陵盐仓等字样。</p>
一本广陵盐仓的账本就新鲜出炉。</p>
真的那些查出有问题的账本已经让牧大夫带走，不到半月时间就会送到皇帝的御案上。</p>
不会有人知道，庞子友就在州府衙门里把广陵盐仓五年内的账本全部造假，或许是灯下黑，或许是他懒散的形象深入人心，他的公廨是整个衙门里最乱的，到处扔得是书本和纸张，诗作、画作扔得到处都是还不准别人收拾，以免他会找不到他要的东西，真真是狂放不羁的名士风流。</p>
州府衙门上下都好怕他会效法竹林七贤之一的刘伶，不是很想入他裤中。</p>
正因为此，他的公廨很少有人来，没下脚的地方；也不敢乱翻他的东西，在领教过一次何为“名士之怒”后。</p>
庞子友再写完一本账册，放下笔揉了揉酸疼的手腕，扬声问门外的仆役：“什么时辰了？”</p>
“郎主，已过申时正。”仆役道。</p>
庞子友想，时间快到了，遂把东西重新藏好了，开门出去对仆役道：“你先回去告诉娘子，我今日要晚归。”</p>
“那郎主你……”</p>
“不用伺候了，你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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