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左肩靠近心口出，那伤口未好全，应该就是前不久中的箭。”</p>
月姬想起伏击他们后的几日，她百般刺探刺史府却如铁桶一般，滴水不漏。就连副使夫人都登门了，也没有探明。如今看来，那一箭没有射中元绮，但是射在了萧淙之身上。</p>
难怪！元绮几乎买下了靖州所有药房！</p>
想通此处，月姬脸上浮出笑容：“回去，告诉崔鹤州，他是靖州的老人了，今天也该有个主人的姿态，家里进了脏东西，当然要打扫干净，本公主累了，剩下的就交给他。”</p>
“是！”</p>
又过了一个时辰，矿道才彻底被修复。所有遇难者的尸体都抬了出来。</p>
元绮默然立在萧淙之都尸体旁一言不发，脸上的泪痕干了，眼睛却通红。</p>
“嫂嫂……”</p>
“小家主……”</p>
韩冲与杜档头来到近前，她知道矿山的事该结束了。</p>
她深深垂眸，面无表情地从荔云手里接过自己的钱袋子，随手丢在地上，声音也哑了：“我答应过的赏钱不会少，不够去取。”</p>
眼下刺史身死，谁还敢再提赏，可她总觉得自己该再为他做些什么。</p>
“嫂嫂，节哀，老大他……他也一定不想看到你这么难过。”</p>
元绮无动于衷，问韩冲：“他可曾说过，他死了以后怎么办？”</p>
“这……没有。”</p>
元绮短暂失神，问：“你知道怎么去郸州吗？”</p>
韩冲心虚又疑惑，如实回答：“知道。”</p>
“劳烦你带路，我想送他回故乡。”</p>
韩冲看着眼前人，心中五味杂陈，如他这般底层出身，一路打杀上来的人，女人于他而言，就是销魂窟里的乐子，与买一盅酒，吃一顿饭没什么区别。</p>
天下女子，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明百姓。她们可以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对从未谋面的男子死心塌地，一生经营都围绕夫君。</p>
这样的痴情究竟算不算真心，谁又说得准，或许只是爱担着丈夫名头的这个身份罢了。</p>
所以韩冲更爱市井中那些不羁的女子，一晌贪欢也罢，苦苦痴缠也好，总归是对他这个人有些真心，倒比明媒正娶强上不少。</p>
萧淙之突然娶亲，他也不过觉得请客一尊“菩萨”摆在家罢了。萧淙之也定然是这么想的。</p>
可他如今却觉得，元绮是不一样的。</p>
“夫人，今天恐怕是走不了了。”随着一阵兵甲碰撞声，崔鹤州骑马带着一队人围了过来，身后则跟着巡防军的潘奉</p>
“崔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韩冲挎刀上前。</p>
崔鹤州仿佛打鸣的公鸡，昂首高喊：“刺史萧淙之，勾结镇国公府，强逼流民填命开矿，谋取私利中饱私囊，以致发生矿难，萧贼与其手下将领，皆因矿难而亡，其妻元氏，畏罪自尽！”</p>
他们原来连理由都编排好了！</p>
“你敢！我们大郎君已袭国公之位，就凭你这区区副使也敢动我们小家主？”荔云护在元绮身前。</p>
崔鹤州讥讽道：“夫人不就死，难道就不怕窃国之罪，殃及国公府？我也是为你好，畏罪自尽，也算保全了你兄长。”</p>
元绮缓缓抬头，双眼通红，怒目而视：“崔大人，是想杀人灭口！？”</p>
崔鹤州得意道：“夫人，你瞧这月亮都避入云里了，这里的人怎么死的，谁又说得清呢？”</p>
说着他手一挥，手下人已经冲上来杀了几个流民，韩冲手下的巡防兵立即抵挡，一时间刀兵相见，厮杀四起。</p>
连流民都不放过，他们这是打算将所有人都赶尽杀绝！</p>
元绮大声喊道：“崔鹤州，你想清楚，这不是你能担得起的！”</p>
崔鹤州也没什么可顾及的，索性对元绮说道：“夫人，你我无冤无仇，其实你死不死对我来说我所谓，你家财万贯，我倒更愿意你花钱买命。可惜呀，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也是没办法。”</p>
这说的自然是月姬了，且不说她与月姬几次交锋结下私怨，更有一层，她死后，手上的生意都得交回去。这样来看，虽然还未成亲，祁王已然与突厥的勾结深了。</p>
杜档头见厮杀四起，与荔云围在元绮身边，问韩冲：\"将军，咱们的人马呢？“</p>
韩冲拔刀护在他们前方，没回答。</p>
韩冲手下人被崔鹤州压制，原本带的人就不足百人，又为了修复矿道疲惫不堪。为了保护元绮他不敢离开半步，只好将人收拢，且战且退。</p>
流民已死伤过半，更多的人避入矿洞中，韩冲一行人也被逼至山壁处。</p>
忽然，围绕他们的进攻突然停了，只听外头传来潘奉的声音：“韩冲，是在等援军吗？那你可得失望了，庞统一早就让我拿了，乖乖束手就擒吧。”</p>
“姓潘的，老子早看你不顺眼了，想拿你爷爷我，下辈子吧！”韩冲骂道。</p>
荔云与杜档头已拾起了地上的刀，护在元绮左右。</p>
“嫂嫂莫怕，我带你冲出去！”韩冲话是这么说，奈何敌我人数悬殊，几次突围都被反制，队伍被打的七零八落，只剩下十余人！</p>
眼看包围势成，潘奉打马近前，上百人的巡防兵将他们团团围了三层！</p>
“韩将军，你走吧，没有我们，你能脱身！”元绮道。</p>
韩冲却不答应，擦了擦刀，又冲了上去：“我答应过老大，要护嫂嫂周全！”</p>
元绮也不能坐以待毙，拾起刀来，还不忘嘱咐荔云和杜档头保护好自己。但二人誓死护主，说什么也不让开。一时间，断兵相接，惊叫与嘶喊响彻了整个山谷！</p>
困兽垂斗，马上的潘奉有些看厌了。对近侍招招手，近侍识趣味地递上一把弓箭。</p>
潘峰接过后，歪嘴露出邪笑，引满弓箭，箭头对着几人瞄了又瞄，似乎在挑选第一个猎物，最终他将箭头对准了，被荔云和杜档头护着的元绮身上——他狩猎时最喜欢猎杀雪白的兔子，尤其是一箭贯穿柔软的肚皮时，那种欺凌弱者的快意直冲天灵盖！</p>
元绮等人已退无可退，一支带着火焰的飞箭，划破长空，却并没有人受伤，反倒马上的潘奉，箭头被飞箭贯穿，应声跌落！</p>
元绮在刀光剑影中听见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与军甲碰撞声，在几息之间，杀穿了潘奉的队伍！</p>
只见那面军旗上赫然写着一个“萧”字，一匹黑马势如破竹直奔自己而来，马上之人，正是萧淙之！</p>
“兄弟们，老大来了，生擒崔潘二人，我明日请兄弟们喝酒！”韩冲大吼一声，局势陡然反转！</p>
元绮睁大了眼睛愣在原地，骏马飞奔带起的风迎面而来，强劲地吹开了散乱的头发。</p>
“是刺史达人！”荔云劫后余生欣喜不已。</p>
萧淙之快速下马来道元绮面前，双手紧紧抓住了他的双臂：“怎么样，没事吧？”</p>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通红的眼睛正迎上他关切的目光。</p>
她…哭了？这双眼，比上一次他中毒拔箭哭得更红。</p>
他皱起眉头，心中刺痛，抬起手想要去擦已经干了的泪痕，却被她一手打开。</p>
“朝若？”</p>
“怎么样？我的表现你还满意吧？”她哑着嗓子，声音冰冷。</p>
他伸手再一次拉她，又被她躲开。</p>
萧淙之握紧了扑空的手：“并不是故意欺瞒你……”</p>
“我知道，刺史大人心系关内外北地的百姓，要与外贼斗智搏命，不得有丝毫意外。我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女子，是你们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何须与我解释。”</p>
萧淙之知道她受了惊，不再解释，实诚认错，上前一步又将她拉近：“是我不好，让你涉险受惊了。”</p>
元绮挣不开他，环顾四周，他的人动作很快，几句话的功夫，潘奉和崔鹤州已经被擒下，想到自己在这守了一天两夜，甚至真为他动心痛哭过，原来不过是个局！</p>
她心中觉得讽刺极了：“横竖，我所有的书信你都审过，让他们将我这两日的言行也都报与你，你一定满意。”</p>
她都知道！？</p>
他怔了一瞬，手上的力松了，她趁机一把摔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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