簇拥在巡抚身边的兵马并不多，算上文武官吏，亲兵家丁，以及李家寨的少数家丁，总计两三百人。</p>
李巡抚一行人互相搀扶狼狈逃命，好不容易赶到渡口，才发现早有数百溃兵捷足先登。</p>
溃兵们为了争夺十余条渡船互相厮杀，有些人拥抱着在地上打滚，或用牙齿撕咬，或用头盔碎石猛砸，鲜血的血水将河水染红。</p>
“李抚台、陈总兵在此，你们还不速速停手！”</p>
一名随军文官上前数步，摆出一副习以为常的傲慢姿态发号施令，以为官府的权威犹在。</p>
没想到杀红眼的丘八根本不管什么巡抚、总兵，对准聒噪的就是一记利箭。</p>
噗哧一声，箭入脑门，那文官直挺挺地仰头倒下。</p>
“啊！”另外一些文官小吏发出惊诧尖叫，陈洪范与其他部将当即指挥亲兵开始作战。</p>
李家寨尚存的家丁们，则后退数步聚拢到林氏三兄弟身边。</p>
各路武将身边的家丁不愧是精锐战兵，不过短短几回合便将溃兵打散，抢到数条尚未开走的渡船。</p>
饶是如此几条舟船还是容不下数百人，无法上船的人只能脱掉全身甲胄外衣，一头扎进淮河泅渡，亦或是强忍着入秋河水的寒凉，扒住船沿跟着游水。</p>
经过千难万险，李巡抚一行人终于驶入河心，自身的安危总算是保住了。</p>
性命无忧的瞬间，所有人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那些身子骨较弱的文官们险些一头栽倒。</p>
船上、船下的幸运儿们，不约而同地回首观望官军大营，冲天骇人的火光照在每人脸上，映出截然不同的复杂神色。</p>
悲凉，痛惜，哀伤，懊悔，怜悯，庆幸，乃至转瞬即逝的狂喜……</p>
李巡抚短叹一声，懊悔自己葬送数万大军，这可是前任巡抚与他花费数月调动兵员物资的心血啊。</p>
不过短短一夜数万兵马尽数溃散，也不知道一夜过去，明日还能聚拢多少残兵败将。</p>
唉。</p>
李巡抚环顾四周，无论是文臣武将还是家丁随从，都是衣衫破烂，浑身泥污的狼狈颓相，已然将朝廷大军的威严损失一干二净。</p>
只可恨那内鬼勾结乞活贼设下“合兵南下”的圈套，然后在营中引狼入室，害得四万将士饱尝惨败。</p>
可恨，该杀！</p>
尽管包围息县的官军尚有万余，收敛败兵与之会合，尚有退守汝宁的余力，但经此一败，李巡抚自知罪责难逃。</p>
当今圣上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暴脾气，他今日一败，过几天就可能被缇骑捉入京师问罪。</p>
即使万幸，陛下准他戴罪立功，他也没有足够的精兵剿贼了——</p>
东虏入寇，大部分精锐被调往直隶勤王。剩下的机动兵力还在追杀闯贼余孽，简直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到处需要征剿，到处需要兵员。</p>
可是招募新兵需要钱粮，而要钱就得获得陛下授权截留税收。</p>
然而陛下把兵权、财权都锁得死死的，不肯轻易开放额度，没有哪一位督抚大员能随意自筹军费。</p>
一想到自己灰暗的未来，还不如一死了之，也能保全家族名声。</p>
李巡抚作势便要跳河自尽，可是刚到船边被一股寒风袭来，心中自尽的念头便削去大半，一双脚迟迟跨不过船沿。</p>
而一直保护他的林氏兄弟也没有一点动静，似乎故意没看到他“作死”，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害得他尬在边上，跳也不是，回来也不是。</p>
还是几个久经官场的官吏懂得人情世故，大喊着巡抚老爷珍重啊，一扑过去抱住巡抚的身躯。</p>
“别管我，经此大败都是本抚无能，让我去死罢。”</p>
李巡抚被人抱得死死的，反而来了劲，恍若一只要被剪指甲的狸花猫拼命挣扎，但他越挣扎，官吏们却抱的越紧。</p>
一旁的林氏兄弟暗骂这货表演欲真大，以为你是曾国藩呢，要死要活表演一波？</p>
陈洪范与其他将官也觉得没眼看，真要想死的话，刚才早就一声不吭跳进水里，哪有这会功夫表“气节”。</p>
不过大伙都看破不说破，静静看着一帮文官表演“忠臣戏码”。</p>
一直到有粗鄙武夫也站出来劝活，巡抚老爷这才放弃“死志”，一副都是你们求我活下去的模样，重新回到船中。</p>
随着渡船靠岸，数百人算是彻底进入安全地带。纵使贼寇想要渡船过河，他们也有就地还击的余裕。</p>
渐渐的，夜幕退去，朝阳爬起，聚集在巡抚身边的兵马陆陆续续已有上万，就这还不断有败兵渡河游过来。</p>
好消息是劫寨的贼寇并未渡河追击，而是在对岸四处追杀溃逃的败兵。</p>
坏消息是渡河过来的败兵几乎兵甲全无，战马驴骡也没运过来多少。</p>
数万兵马只剩下身边这一万余人的残兵丧卒，这已经不是失败，而是要钉上耻辱柱的大失败。</p>
既然有败仗，就得有人背锅。</p>
经过一众文臣武将的共同商议，将这次败仗定义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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