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军败了！”</p>
失败就像瘟疫传播，在营寨内各明军心里流传，饶是有人命令部下拼死抵抗，也扛不住其他友军逃跑的示范效应。</p>
淝水之战，北府兵击败前秦军队先锋，进而引发连锁溃败反应，直接导致前秦百万大军连锁败逃。</p>
连锁溃逃的恐慌效应，就好比有人在火车站里惊叫着向后跑动，当你看见人群在骚动，耳边回荡着哭声与叫嚷着，你根本无暇搞清究竟发生了什么，脑子里冒出“伤人”，“危险”之类的消极想法，身体已经遵循趋利避害的本能向后奔逃起来。</p>
“为何聒噪！”</p>
高名衡听见东面传来剧烈的响声，一度以为帐外的震天动静是哪路官军爆发营啸，赶紧带着一众家丁出营探查。</p>
他看见营寨东面燃起烈火与黑烟。</p>
数万兵马的营地连绵数里，若没有望远镜，也爬到瞭望塔登高望远，根本看不清大致局势。</p>
一名负伤的部将满脸是血，睁大仅剩的独眼，一眼便在人群中瞧见绯色官袍打扮的高名衡，连忙扑到巡抚大人面前：“贼、贼兵杀进来了！”</p>
“什么！是哪一路的贼兵？”高名衡犹自不敢相信。</p>
“是、是乞活贼！他们破了寨门已经打进来了！”</p>
“啊！”</p>
高名衡浑身一滞，顿觉双腿被注入高浓度盐水，仿佛要轰爆全身的血管。失去精神力的身子摇摇晃晃连退数步，险些跌倒在地。</p>
此时高名衡也顾不得巡抚大臣的体面斯文，慌乱又震惊地重复呢喃——</p>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方圆百里只有乞活贼的主力大军，他们的主力大军已经渡河南下。数万贼军贴近过来，探马怎么可能看不见。”</p>
“属下这只眼睛就是被贼军炸伤的，怎会有假。”部将独眼皆是血泪，“贼军从树林中掩杀出来，我部一时难以抵挡……”</p>
“树林掩杀”关键词一出，高名衡如遭晴天霹雳击中颅顶。</p>
原来贼军主力移师南下只是一个假象，实则贼军早在树林中设下埋伏，就等精神紧绷的官军放松警惕，暴露出浑身的破绽。</p>
“是埋伏！我们中伏了！”</p>
高名衡心说自己一再谨慎，也足够谨慎，可是为何还是中了贼军的圈套。</p>
西路军数万大军若是一战溃败，四面张网的战略破灭，洛阳一带也将彻底糜烂。</p>
到时候贼军撕破包围网，不仅督师要他背锅，陛下也会严惩。</p>
完了，全完了！</p>
高名衡捶胸顿足，哭嚎震天，悲痛欲绝的模样宛如商场内撒泼吵闹的顽童。</p>
忽然从营寨东面传来隆隆战鼓声，仿佛有数千虎狼之师冲进营寨。</p>
“乞活贼精兵杀过来了！请老爷速速转移！”</p>
几个心腹副将来不及等候高名衡做出反应，便三两人协作，一同将思绪混沌的高名衡扶上战马。</p>
“快护送抚台老爷撤退！回汝州！”</p>
高名衡脸颊挂着两行浊泪，恍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想到什么，“贺人龙、牛成虎、郑嘉栋所部何在？”</p>
“他们跑了！”</p>
“该死的丘八不听军令下乡扰民，搅乱各部阵脚，致使遇敌不能自守。如今又临阵脱逃坏我剿贼大计！该死！我定要参他们一本！”</p>
然而高名衡还没逃出数百步，就发现前方拥挤着大量溃逃的败兵。</p>
他似乎被堵死在路上了。</p>
……</p>
数千乞活军精锐冲进明军大寨疯狂砍杀，数万明军叫嚷着拖拉部众向西北溃逃，而南面数里外是河流，跑过去也能卸甲泅水。</p>
各路人马争相溃逃，甚至有些丘八为了争抢逃命的道路，竟对自己的友军刀剑相向，一时间军营大乱，遍地皆是被砍杀与砍人的凄厉惨叫。</p>
贺人龙士卒跑的最快，等到高名衡反应过来踏出营寨的时候，他们已经冲出两里之外，堪称大明长跑界的连任冠军。</p>
他先前便带着亲兵四下掳掠奸淫，一听说贼寇伏兵杀出，营地大乱，立刻想也不想骑马就跑。</p>
至于生死不知的巡抚高名衡，贺人龙根本不予理会。只要他能保住嫡系兵马，再来谁当巡抚，也要重用他围剿贼寇。</p>
这时隐藏树林已久的乞活军骑兵陡然杀出，惊得贺人龙险些丢掉三魂七魄。</p>
一千贼骑一分为二，一半继续追击逃走的败兵将士，一半如同驱赶羊群一般将溃逃的步卒赶回去拥堵道路。</p>
追击将官的贼骑更加精锐，尤其是大头的数十骑好似及其擅长骑马，甚至有人炫技一般站在马背上迎风怪叫。</p>
谁料官军也不是吃素的，一名边军出身的骑手回身弯弓搭箭。只听弓弦弹射，一支箭矢破空射出。</p>
“尼玛的搞偷袭！”</p>
险些被射中的贼骑大吼一声躲闪箭矢，结果因为躲避攻击导致身体失衡，失足跌落马下，被身后避闪不及的马蹄轮番践踏，成为此次出征第一个死在队友手里的骑手。</p>
“天杀的狗贼，你杀我兄弟，我要你死！”</p>
说话的贼兵没去追击害死兄弟的骑手，反而紧追战甲最为鲜亮的贺人龙。</p>
惹得贺人龙心中大骂，杀你兄弟是他，不是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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