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百姓都是冲着分钱粮来的么？”</p>
“有一些是吧。”大哥的语气有些犹豫，“我当时跟来的时候，还没这么多乡民。等过了南阳地界入了襄阳府境，忽然一下子多出数千人，这些人各自推着小车，自发送来粮食资助义兵。”</p>
“乞活军没当他们是劫道的，万一他们是官军派来捣乱的细作，冲散了乞活军该咋办？”王成器心说，自己从山坡冲下来的时候，也没人阻拦。</p>
“我虽然才来几天，但也摸清楚这乞活军是外松内紧。你看他们好似不在意敌友，任谁加入队伍推炮搬货都招收，实则早已派出斥候分散四周，说不定你来的路上就有乞活军的斥候。</p>
他们可能在树上，地底，河水里，见你是寻常小民，也就放你过来了。”</p>
王成器回想起一路讨食的经历，尤其是最近一两天，确实有种被人盯着看的直觉反应。</p>
大哥犹觉得没说完，又追加一句道，“你瞧瞧这一路上遭遇过官兵没？”</p>
“没。”</p>
“那就是了，乞活军怕是给方圆数十里的官兵都吓跑了。”</p>
“那依大哥看，乞活军能打赢襄阳的官军么？”</p>
“我不懂兵事，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我知道什么叫民心所向，你瞧瞧这身后的队伍，乡民为啥敢冒着杀头风险给乞活军抬铳推炮？”</p>
“想吃饱。”</p>
“想吃饱只是其一，大伙都被贪官、兵匪欺压过，谁也不生气，谁不恼怒？可是小民如何跟官斗，跟兵斗，还不是只能忍着，如今敢跟官军斗狠的乞活军来了，大伙还不趁着机会好好出口恶气。”</p>
一想到官兵几乎抢光自家粮食，王成器就气不打一处来。</p>
帮助乞活军剿兵的理由顿时又多一条。</p>
若是跟着乞活军冲破襄阳分到粮食，他王家的春荒就熬过去了，说不定今年一整年的日子就会好过。</p>
一想到家里人今年能吃饱饭，王成器就觉得浑身来劲。</p>
乞活军，你们可一定要打败官军啊！</p>
……</p>
数万来自四面八方的百姓跟着乞活军一路南下樊城。</p>
城内守军听闻本该在二百里外包围南阳的乞活军，忽然跨越数百里抵近樊城，顿时吓得战意全无四散溃逃。</p>
乞活军不费吹灰之力占领樊城，距离襄阳只有一江汗水之隔。</p>
樊城与襄阳之间的汉水最宽也就有二里，但是一水相隔也阻断了乞活军大军南下的道路，墙头的火炮也能覆盖周边的水面。</p>
杨嗣昌登墙望远，时刻关注着对岸贼军的具体动向。</p>
南阳飞鸽传书的告急信传来还没多久，贼军竟然兵临襄阳城下了。</p>
他不知道南阳陷落了，还是贼军放弃南阳，选择向南流窜威胁襄阳，迫使其他各路官军回援。</p>
若是前者，贼寇的战力膨胀到极其恐怖的地步，刚打破城池就能整顿完毕继续南下，甚至连官军都没反应过来。</p>
这不是数万官军所能围剿的，须得正经的十万大军才能剿灭。</p>
要是后者，贼军的谋略、战术已经晋升为正规军水准，愈发纯熟老辣，知道采取“攻敌必救”的策略打乱敌人节奏。</p>
一旦其他各路官军回救襄阳，很可能再被贼寇各个击破。</p>
这种冒险策略需要大量准确情报，以及充足的军粮。</p>
明明是孤军深入敌人腹地的乞活贼不仅没迟滞削弱，反而一路高歌猛进直抵襄阳。</p>
可见诸多地方州县已然被贼寇完全渗透，原是大明的子民，此刻皆为乞活贼所有，尽为贼寇助粮补兵，架炮抬铳。</p>
念及此处，杨嗣不禁扼腕发恨，助贼奸民统统该杀！</p>
要没有奸民相助，乞活贼何德何能在一年左右横扫数个府县。</p>
奸民非但不思忠君报国，竟敢助纣为虐，杨嗣昌暗暗发誓，只要襄阳危机稍解，一定派遣忠义之士狠狠惩治这帮无君无父的奸民！</p>
就在杨嗣昌满腔义愤之际，他从来都不在乎的“民心”发挥作用了。</p>
“裹挟”数万百姓的贼军并未直接强渡，而是调兵前往樊城西面开始架设浮桥。</p>
杨嗣昌透过千里镜望去，搭桥最积极的不是手持兵刃的乞活贼军，反而是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p>
他们自告奋勇驾舟出航，活用烂熟的开船技术驶向江心，完全不管自己正在帮助贼寇进攻大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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