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久都没有这样过了。</p>
很久很久，久到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情绪这么激烈是什么时候的事。是决定脱离组织的时候？是姐姐死的时候？还是更久远的某个时间？</p>
琴酒是卧底。琴酒是潜入组织的卧底。他一直都是。</p>
这句话就像是诅咒一样在她耳边回荡，已经分不清是谁的声音，灰原哀抱着自己的肩膀，很想现在就从这个世界逃离。看啊，卧底，卧底，MI6，侦探，侦探，只有她自己真正曾是组织的人……</p>
“你，”赤井玛丽看向黑泽阵，一副大家长的派头，命令道，“快点，把她哄好。”</p>
“……”</p>
黑泽阵很想说他根本就不是雪莉的监护人，只是看在宫野夫妇临终委托的份上照顾她，而且MI6的到底有什么资格命令他……但所有人都默契地没动也没开腔，就看他们两个自己解决问题，黑泽阵只能在心里叹气。</p>
他小声说：“志保。”</p>
雪莉——宫野志保说她没哭。</p>
赤井玛丽就看黑泽阵，不解地问，组织让你照看雪莉，你以前是怎么哄小孩的？</p>
黑泽阵想了想，回答，雪莉小的时候我会给她带糖果和巧克力，后来她长大就不喜欢这些东西了，但也没再哭过，我就没再——</p>
“谁说我不喜欢了！”</p>
灰原哀打断了他们的对话。</p>
明明是在说自己的事，结果自顾自地聊起来了，还有，她什么时候不喜欢了？明明是你，明明是你这么觉得吧？！</p>
她看到银发少年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充满疑惑，好像没理解她的话是什么意思，随后黑泽阵还真从口袋里拿出一把五颜六色不知道给谁准备的糖，放到她手心里……</p>
“我……”</p>
“琴酒！”</p>
她再也忍不住，冲上沙发踩在黑泽阵的腿上，抓住那个人的衣领；过去一年里的恐慌和绝望在这一刻全都消失无踪，灰原哀恶狠狠地看着黑泽阵的眼睛，用最大的声音吼他：</p>
“你明明全都知道！琴酒！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需要什么，可你每次都不说话！你以为这样我就会乖乖听你的话吗？！”</p>
“……”</p>
“而且！”</p>
她扯着黑泽阵的衣领使劲晃了晃，语气已经从泄愤变成了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撒娇。</p>
“你明明每次都带了零食，但从来都不给我！”</p>
她抓衣领的时候还扯到了黑泽阵的几根头发，银发少年就由她扯，旁边的小猫也跟着抓了两把银发当毛线球玩，黑泽阵也没动。</p>
听到最后，他嘴角动了动，终于辩解了一句：</p>
“是你自己说的。”</p>
“什么？”</p>
“2002年7月12日，我去帕萨迪纳（Pasadena）找你，给你带了很多零食，见面的时候你在实验室，你说‘不要，会长胖，我才不喜欢这种东西’，那之后就没再给你带过了。”</p>
“……”</p>
灰原哀不记得这种事。</p>
那年她在读高中，马上就要提前去读大学，琴酒有时候会去看她，往往带着组织的任务和那位先生的命令，各种各样让人讨厌的事。他没有自由，她也没有。</p>
有次他们见面的时候琴酒身上还带着没擦干净的血，她的同学都猜测那个银发男人到底是什么人，还有人担心地问她是不是被奇怪的杀人犯缠上了，毕竟她是班级里最小的孩子。</p>
她就解释说那是老家来的亲戚啦，那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银发大哥是个屠宰场的员工，身上带血味也很正常。</p>
应该就是那时候发生的事，或者那附近的日期，是很小、很小的一件事，小到她早就不记得了。</p>
黑泽阵看她走神，犹豫了一会儿，伸出手去摸了摸雪莉的脑袋。挺软和的，跟以前一样，毛绒绒的总是不太高兴的小姑娘。</p>
“2004年4月22日，明美去看你，你说‘不要再摸我头了，姐姐，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她说琴酒先生也是吗，你说‘当然，那家伙好烦’，所以我也没再做过这个动作。”</p>
上次见面的时候例外，黑泽阵想，他觉得这个动作还是有安抚意味的，起码对雪莉来说是这样。</p>
他在一片寂静里，继续回忆那些很久远的事。</p>
“2005年——”</p>
“别说了！”</p>
灰原哀几乎是如梦方醒，惊叫出声，打断了黑泽阵的话。她踉踉跄跄地爬下沙发，用混合着恐慌、不安和不甘心的声音一边退一边说：</p>
“你根本就不懂我，你也……根本就不懂人心……”</p>
琴酒！</p>
你不懂人心！也不懂小女孩！</p>
他甚至不知道小女孩是会赌气的！为什么要记住那些话？她自己都不记得！你那不记死人名字的脑子都用在这种没有意义的地方了吗？！</p>
灰原哀转身跑回到自己的房间，用力关上了门。他把她说过的所有话都记在了心里，哪怕她自己忘了。</p>
黑泽阵：“雪莉她……”</p>
赤井玛丽怜悯地说：“我知道你不会哄小孩了，可以了，谢谢你照顾我妹妹的孩子。”</p>
黑泽阵：“……”</p>
好像微妙地被嘲讽了，坏消息是他没听懂MI6在嘲讽什么。更坏的消息，其他人的眼神都跟赤井玛丽一样，这客厅里只有他格格不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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