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兰德说好。</p>
于是黑泽阵离开机场，消失在了人海里。他穿过街道，走过小巷，坐在黄昏的樱花树上等路过的人。</p>
这是下班的时间，无数人从这棵树下路过，有人抬起头就看到了坐在树上的银发小孩，更多的人只是匆匆路过，并未注意到他。</p>
他一直在等。</p>
得到太阳快要沉进地平线的时候，黑泽阵终于看到了他要等的人。那是个二十余岁的年轻男人，黑发，提着一个纸袋，正沿着夕阳的余晖往家走。</p>
他偶尔看向周围的人，又很快将视线收回；他的脚步很平稳，每一步都踩在最稳的位置，他从街头走到街尾，天边的最后一抹光晕也悄然散尽。夜幕降临，路灯刚刚亮起。</p>
路过那棵树的时候，他停下脚步，他抬起头，就看到了坐在树上的银发小孩。</p>
已经留到半长的银发被风吹起，陌生的银发小孩从墨绿色的眼睛看着他，一言不发，眼底倒映出路灯雾蒙蒙的颜色。</p>
从树下路过的年轻男人迟疑片刻，对坐在树上的银发小孩问：“你需要帮忙吗？”</p>
虽然他觉得那个小孩应该不需要帮助，但万一是到了树上下不来的小孩呢？他不能就这么路过。</p>
“不需要。”</p>
眼前吹起了一阵风。</p>
风里是个声线稚嫩但语调沉稳的声音，等年轻人再往上看去的时候，那个银发小孩已经不见了。</p>
就像是在逢魔之时遇到的小小神明，只是来看他一眼，就从普通人的世界里消失不见。</p>
黑发的年轻男人对着空无一物的树上看了一会儿，继续往回走。</p>
在他离开的地方，银发的小孩靠在树后，背对着他的方向，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p>
黑泽阵抬起头，看到不出意外在这里的维兰德，说：“……你一定要随时知道我在哪里吗，维兰德？”</p>
维兰德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说：“我没跟踪你，只是你太久没回来，我就来找你了，Juniper——我怕在我没注意的时候，你跟着其他人跑了。”他也往那个年轻男人的方向看去，那是个全然陌生的人，Juniper也没有跟他说那是谁，但具体说来，他还是能猜到一二的。</p>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就这么到处找我？”黑泽阵问。</p>
“啊，是啊，我会一直找你，去你可能去的任何地方。”维兰德回答。</p>
“找不到呢？”</p>
“那就回家睡个觉，你想回来的话总会回来的。”维兰德说到这里先顿了顿，才继续说，“如果你死了，我就要重操旧业，想办法给你复仇了。”</p>
“你不适合做那个。”黑泽阵说。</p>
“我很擅长做这些。”维兰德说。</p>
我们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黑泽阵想，维兰德有这个能力，也能做到那些事，不代表维兰德就真的只能将全部的人生丢进复仇的漩涡。维兰德可以，但他不会允许。</p>
他很少干涉别人的选择，如果有，多半是对方先想取走他的性命，或者拦在他的面前。也有例外，比如维兰德——他会去阻止维兰德，但维兰德最终怎么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还是只能看维兰德自己。他决定不了维兰德的决定，反之亦是。</p>
“维兰德。”他说。</p>
“唔……”金发的男人蹲下来，想去摸他的脑袋，但被黑泽阵躲开了。于是维兰德收回手，轻声说：“你可以直接说，不想让我死，Juniper。”</p>
黑泽阵就看着他。</p>
维兰德说：“我向你保证，在我老得走不动路前，我不会自寻死路，所以你也要向我保证……Juniper，看着我。”</p>
他们对视。</p>
维兰德的话没有了后文。</p>
黑泽阵问：“只是这样？”</p>
维兰德说：“只是这样，你看着我就好。”</p>
跟他对视的时候，Juniper不会说谎。这是他们从未说出口过的，心照不宣的小小约定。</p>
黑泽阵说好。</p>
他们往回走，维兰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了一把黑泽阵的脑袋，被狠狠地踩了一脚，还得背着他家的银发小孩往回走。</p>
回北欧的机票被推迟到了晚上，西泽尔会等他们，所以他们两个可以慢悠悠地走回去，踏着一路星辰和月光。</p>
维兰德问：“他是谁？”</p>
问的是黑泽阵专门来看的年轻男人。维兰德确定自己从未在任何地方见过这个人，也没有在黑泽阵对“过去与未来”的描述里见到过相似的人。</p>
黑泽阵说：“一个不会再认识我的人。”</p>
“他叫什么？”</p>
“桔梗浩一。”</p>
也就是黑泽阳。</p>
这个时期的黑泽阳还是日本公安，还没去执行潜入那座研究所的任务，也就没有因为药物变成银发。黑泽阵也是第一次见到黑泽阳以前的样子，年轻又沉稳，又比他认识的黑泽阳多了几分轻松。他认识的黑泽阳总是平静的，虽然看不出什么疲惫或者悲伤，但很少有什么事能掀动黑泽阳的情绪。</p>
他记得那个时候有人跟他说过，黑泽阳就像是一张活着的遗像，随时准备把自己刷成黑白，贴到墓碑上。不过他自己不这么觉得，他认识的黑泽阳还是鲜活的，或许是年少的他确实难以体察其他人的情绪，又或许有什么东西在那段时间里改变了黑泽阳这个人。</p>
维兰德问：“所以他是……”</p>
黑泽阵说：“你给我准备的后爸。”</p>
维兰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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