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p>
幸好这种异样的感觉没有持续太久，我堪称手忙脚乱地洗完了澡，回到卧室，又险些同手同脚地爬上上铺。</p>
方应琢正坐在下铺写日记。这年头用纸笔写东西的人已经不多见，方应琢还要更老派，他用钢笔，尖锐锋利的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悦耳的沙沙声。</p>
我大致辨认出他的字体，棱角分明，笔画险峻，像瘦金，为了方便日常书写做了些改动，很美观。</p>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我不禁想。</p>
但我又想到方应琢说过，就连他的卧室里都有监控，也许写日记正是为数不多的用来宣泄情绪的方式。</p>
我与方应琢刚好相反，我从来不用纸笔记录关于自己的事情。在社交平台上，一个人发布一则讯息，只需要点击一下删除键就可以抹去，而销毁纸制品就要费事的多，撕碎、烧尽，这样倒也罢了，如果落在了其他人手里，那和当众 衤果 奔有什么区别？</p>
我对展露内心有种本能的抗拒。</p>
不过人生总有例外。读高中的时候，我有过一个笔友，记不得写了多少手写信。当时有这样一个活动，高校大学生给山区孩子寄信，我们以班级为单位，每个人都收到了一封信，书信那端的人来自不同学校，而我刚好随机匹配到了那个人。</p>
我们不知道彼此的本名，互相寄信用笔名交流，对方叫非北，而我叫逐青。甚至我连非北的性别都不知道，但毋庸置疑的是，非北是我遇见过最投缘的人，让我发现原来聊天也可以变得很美妙，下笔与对方交谈这件事也变成了某种乌托邦。</p>
绝大多数人写手写信只是图个新鲜，互相来往一两封之后就杳无音信，只有我和非北坚持了下来。</p>
那段时间里，我不敢让秦志勇知道这件事，怕他耍酒疯把我的信全部撕碎，所以我将收信地址改成了七月旅馆。</p>
每当红姐收到来信，她会转告我，我就去旅馆的空房间里写回信，装好，再拜托红姐寄回去。</p>
可惜我们之间的结局并不好，连带着令我对使用纸笔记录也深恶痛绝。</p>
不仅如此，我对方应琢的厌恶有一部分也是对非北的恨屋及乌。</p>
非北与方应琢同校，也是首都人，故而初次见到方应琢时，我便不由自主地想到对方。</p>
也许我把对非北不可名状的谴责一并投射到了方应琢身上。</p>
这样不客观，但我没办法控制。</p>
一边这样想着，我再次看向方应琢的字——他们的笔迹完全不同。方应琢字敛，非北则锋芒毕露。二者差别很大，但都比我这狗爬一样的字好看就是了。</p>
我不由得在心里哂笑了自己一声，家在首都的R大学生没有一千也有五百，我又怎么能仅靠这一信息断定方应琢是不是非北，更何况他们的字迹也不一样。</p>
方应琢写得很认真，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另一个人观察。我用手撑着下巴，视线落在方应琢的后颈处。方应琢垂着头，清晰可见一节一节凸起的颈椎骨，头发散在脖颈两旁，发梢或许还残留着洗发水的味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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