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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潼关路15

陆痴脸色惨白,如遭雷击:“你……”</p>

终于还是被发现了。</p>

他才是逃兵。</p>

裴昀站起身:“那天在衣橱里看到的衣服,虽然已经改装缝补过了,但仍能看出军装样式,那不是你爹留给你的遗物,而是战场留给你的遗憾吧。”</p>

雨水顺着陆痴的脸上流下来,就像泪水一样。少年满脸愕然,踉跄后退……终于还是被发现了,那夜夜缠绕他的噩梦。</p>

没错,他是从军营里逃出来的。</p>

曾经他是陈留的侦察兵。那时他一点也不路痴,甚至,他比寻常人更清晰地记得每一条小路,每一处地形。作为唐军的侦察兵,在战争中,他就是军队的眼睛。</p>

可是,当叛军气势汹汹袭来时,这双眼睛却可耻地临阵脱逃。</p>

少年张了张嘴,话语如同鱼骨哽在喉咙处,每个字都令人疼痛艰难:“我……我不想做逃兵的!那时……我看到许多人从城头上坠落下来,叛军那么多,就像黑压压的云,根本抵抗不了!我只是不想死——那一瞬间我什么也没有想,我管不住自己的脚!我不想做逃兵的……我只是……”</p>

泪水汹涌而出,他只是害怕,他也是普通人。他看到军队一溃千里,看到城池变成血肉的磨坊,看到尸体坠落如雨堆积如山,看到人间炼狱般的恐怖战场,求生的本能让他转身往后,拼命地跑。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侦察兵,就算逃走了也不会对战局起什么作用……他咬牙流泪这样安慰自己。</p>

可是在无数的噩梦里,他反复梦到血腥的战场,死亡的血盆大口吞噬了他的兄弟们,席卷了城中无辜的百姓。</p>

唐军没有眼睛,没有出路,也没有退路。</p>

从那地狱般的战场死里逃生,陆痴发现自己的人生也突然失去了光明和色彩,夜夜在梦里饱受折磨,让他甚至觉得,也许当初死在战场上才是最好的结局。</p>

站在白日里明晃晃的阳光下,他如同行尸走肉,看不到方向,甚至,看不清自己。</p>

也许是太过恐惧,也许是本能的排斥,从那之后,他对所有的路径记忆开始模糊,甚至连出门几步也会走错路。</p>

直到在一个漆黑如镜的夜里,他冷汗涔涔地醒来,突然在泪水中蒙眬看见月光。</p>

少年瑟瑟发抖地抱住自己,他发现自己犯了巨大的错误……也许,他改变不了战局,也许,他是微不足道的一个,这些都没错,他甚至可以放弃勇气——但是,他不该放弃职责。</p>

军人的职责与骄傲,是一寸山河一寸血,是永不屈服——不屈服于强权,也不屈服于自己内心的恐惧。</p>

“你在山上做这些记号,”裴昀放目远眺群山,“如今唐军丢了洛阳,从陕州撤退时,要先抢占潼关,就必须走这条山路,如果没有人领路,在山中迷失了方向,就会让安禄山的叛军捷足先登。”</p>

风雨交加,山河飘零。</p>

“你那封信,既不是家书,也不是情书,而是写给唐军主帅的战报。你把地图和所有的标记附在信上,让信鸽把信传到军中。我说得可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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