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去军医那里看过，也给开了几贴药，但丝毫不见好。军中的药是有限的，不可能全给一个低阶队头，军医也摇着头说，只能靠自己了。</p>
宋枳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他开始时而浑身发热，像是火炉里滚烫烧红的剑；时而又阵阵发冷，像是在寒冬腊月被爹殴打，独自蜷缩在墙角的无数个不眠夜。</p>
在死亡离他近在咫尺时，他以为自己看见了临死前的幻觉……</p>
眼前出现了那个给他橘子的少年。</p>
少年已经长大了很多，一身英气夺目的明光铠，头戴银色盔甲，清秀的面孔也被风沙雕琢出了棱角，青涩的神情变得坚毅，不变的是那温和如鹿的眼睛。</p>
“他怎么了？”少年问身边的人，显然已经认不出他来了。</p>
“殿下，他这是伤口发了恶疮，只怕是治不好了……”旁边的军官赶紧上前，摇头叹息，“若是有户籍的良民，到时把他的尸体送回老家，赏赐些财帛，抚慰他的家人罢。”</p>
“人还没死。”少年皱眉蹲下来。可是宋枳不愿意看见他，将头扭过去，苍蝇又循着腐臭在他伤口上飞，他不想让那少年看到他的脸。</p>
“殿下！”旁边的人大惊失色。将领们也冲了过来阻止：“殿下您这是做什么？！”</p>
少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惊慌，将宋枳的裤腿卷起，清凉而稳定的手落在他的小腿上，为他清理满是脓血的伤口。</p>
旁边的侍卫都悄悄捂住了鼻子，少年却似乎毫不在意，清理完伤口，然后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膏药抹在他的腿上，站起身，把剩下的膏药递给将领：“这是我从长安带来的伤药，或许有些效果，让军医按方子配一些发给将士们——还有，让军医再来看看他。”</p>
“是！殿下仁厚。”</p>
原来，少年竟是广平王李俶。</p>
死里逃生之后，宋枳没有再见过李俶，但也许否极泰来，他的运气渐渐变得好了起来。雁门郡原先的守将被朝廷调走，曾经在河西作战的老将贺含元驻守雁门关。贺将军治军严格，无论出身来历，对所有士兵一视同仁。勇猛不怕死的宋枳靠着军功一路从队头升迁，成为贺将军的副将。在贺将军麾下，他还识了字，读了兵书。</p>
再后来，安史之乱爆发了。</p>
山河风雨飘摇，河东郡县大多投降。贺将军拼死守卫孤城，带领将士们打退了史思明的几次进攻，但唐军也损失惨重。</p>
从开战以来，宋枳便将沙子堆在粮仓，上面铺一层薄米，用以稳定军心。</p>
到第十四日的时候，最后一斛米用尽了。</p>
那一晚，浑身浴血的贺将军把宋枳叫到跟前，给了他一把剑。</p>
“这是白玉剑，当年天子命我守卫雁门关，赐给我这把剑，我固然不怕死，但不能让全城百姓殉葬。你用这把剑割下我的头颅，去向史思明投降吧！”老将军声如洪钟，昂首站立。</p>
宋枳浑身一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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