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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凝碧池66

亭台上摆着一把陈旧的五弦琴,李诸缓步走到琴边,盘膝坐下来,十指落在琴弦上。</p>

牡丹花开在月下,宫花红得寂寞。</p>

琴声相和,乐师的吹奏丝毫没有停顿,也许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命运无常的动荡,失去家国的痛苦,故园残破的怀念,让他们无需言语。</p>

不知道合奏了多久,渐渐的,筚篥的曲调从幽咽低沉拔高了一点,像是深井中看到了星,微小的光芒与欢乐在声音中渗出。李诸的心绪也随之一振,指下琴音渐渐明朗——</p>

拨云见月,鸟鸣山涧。</p>

再深的孤独,有人共鸣,便会化为声音——或许,不是言语的倾诉,而是心弦的和鸣。</p>

李诸从来没有弹过这样的曲子,他也不知道自己弹的是什么,只是顺着心绪起伏而拨弦,顺着月光溯流而上,曲子那样好听,好听得就像所有的苦难都可以被抚慰,所有的伤口都会被抚平,所有的思念都有人聆听。</p>

这一晚之后,李诸将雷海清的脚镣去掉了。这原本不合军规,但作为安禄山的近侍,没有人敢对他质疑。</p>

叛军连吃了几场败仗,战略要地雁门关得而复失,在河南又因张巡死守睢阳而被拖延战机。</p>

阴云笼罩在洛阳行宫中,侍卫们远远都能听见安禄山发怒的斥骂声。李诸如履薄冰,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随侍在暴躁的帝王身边。也许是额头受伤的缘故,这些天来李诸总是精神不济,夜里睡不好,几次差点出了纰漏。</p>

夜深人静,忙碌了一天的李诸疲倦地躺在床上,很快进入梦乡。不一会儿,熟睡的他眉头紧皱,发出无意识的呻吟,冷汗浸湿了鬓发。</p>

“啊——!”</p>

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从黑暗中传来,李诸冷汗涔涔地坐起来,双眼睁大,抱着自己的膝盖在黑暗中喘气,像是受伤的猛兽。</p>

无论过去多久,在他以为已经忘却往事的时候,熟悉的噩梦仍会突然在寒夜里悄然而恶意地袭击,记不清这是多少次被惊醒……空气仿佛凝固得令人窒息,李诸手上的青筋凸起,额角上的伤口又开裂了,火辣辣地疼。</p>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李诸猛地抬起头,一跃而起!军人的本能让他毫不迟疑地挥刀斩下——</p>

半截蜡烛滚落到地上,烛光洒了一地。</p>

李诸愣了一下,眼睛一时无法适应亮光。血与咸湿的冷汗滴落在眼皮和睫毛上,有些刺痛,也有片刻恍惚。他从来没有想过,在无眠的黑暗里,会出现烛光。</p>

在刚才的那一瞬间,他手中的刀刃清寒而准确地抵住来人的颈脖,只要再深入半寸,就可以将对方的脖子割断。</p>

被刀抵在门上的少年脸色微微苍白,身着轻薄春衫,手还握着烛台,像是一朵墨画的花,开在春夜的门扉前。</p>

“你来做什么?”李诸的声音沙哑,他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可怕。</p>

“我听到里面有声音。”乐师发抖的目光落在他流血的额头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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