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灾之后，又是大疫。</p>
疫病蔓延下，高阳里一片惨白，人们凄哀以目，连三五岁的童子都知道，不能在别家出殡之日，笑闹嬉戏。</p>
荀柔抬头望着族地茫茫的坟丘，心中也一片茫茫。</p>
哀戚吗？</p>
仿佛已在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中冲淡。</p>
麻木吗？</p>
却还没有。</p>
乌鸦停在远处的墓碑上，呀呀叫了两声，又扑了扑翅膀飞走。</p>
荀柔盯着那只鸟，耳边是兄嫂哀哭声，还有族中妇人低声絮絮的安慰。</p>
他与族兄来往不多，但也记得其人性情疏朗爱笑，家贫却并无悲苦之色，田间归来啸歌载道，采撷野果佐食，路遇里中小孩，就摘一枝投喂，往往还未走到家门，就送得两手空空，其人却不在意，大笑而已。</p>
至今后，是再见不到了。</p>
数月来，高阳里丧事频频，让他梦里都常飘着白麻，全是些熟悉的身影，偶尔恍惚间，都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是真是梦。</p>
“阿善？”</p>
低声关切，如初阳沁人，荀柔侧过脸，微仰头，墨色长睫微微眨了眨，望向身边的堂兄荀彧，“听闻兄嫂丧礼之后，便要随其亲族归家。”</p>
这几年他也有长高，但还是不及堂兄远矣。</p>
兄嫂的亲兄弟们与荀氏族中兄弟一道，低声喊着号子，抬起青灰的石碑，在坟前树立起。</p>
碑上寥寥数行，记述族兄一生。</p>
荀彧轻轻颔首，束发白布绳垂落在墨色鬓边，“的确如此。”</p>
“恢兄向来放达，若是泉下有知，想来心中也会欣慰。”</p>
清仪雅重的青年低下头。</p>
少年堂弟的眼眸明若琉璃，直炽有光，如同先任颍川太守何遂高所赞，见之如云开日现，灿若朝阳。</p>
“虽不中礼，却合人情，未为不可。”荀彧微微弯了弯唇，此事虽则族中答应，却也未尝没有非议，“阿弟推己及人，真君子也。”</p>
荀柔被堂兄夸得顿时脸上一红。</p>
“阿叔，东仓里王君前来，说家中老母生病，想请阿叔出诊。”</p>
数年过去，咬着荀柔的手不放的娃娃，长成濯濯青柳的秀美少年。</p>
阿贤小朋友，仲豫兄取名荀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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