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焦过后的伤口不再流血，含有鞣质的草木灰本身就能止血灭菌，不太炎热的春天，伤口包扎起来，还不太容易发炎，荀柔暂时已无法去想，到了夏天会变成什么样。</p>
在过去他遇见过，最多只开出最便宜的药，也买不起的病人，那时候，他一般记下过后让人悄悄送去。</p>
但原来比那更困难的是，没有药了。</p>
什么也没有。</p>
颍阴只是小县，城里只有一家小小的药铺，常用的一些品种很快就用完。</p>
附近荒野的草根，都全被流民吃光，他有时候会趁着战隙，带着人走远一些，看能不能寻到藿香、柴胡、荆芥、蒲公英之类常见药材。</p>
他不能告诉受伤的人，只能多喝开水，听天由命，于是只能在烧水的锅里，加上一把草木灰或者柴胡，伪装成这是一碗药。</p>
有时候，他也会怀疑，自己现在所为和张角到底有什么区别，张角在施用符水的时候，是不是也有无可奈何。</p>
他们期盼的、充满希望的、信任的望着你，认为你一定能够提供帮助，即使你不能，他们也绝不会怪你，只会觉得是自己命不够好。</p>
然而，作为医者心里却清楚，很多时候能帮忙的，十分有限。</p>
烧过止血的伤口，用煮过的麻布裹起来，等待身体自己修复成功，或者失败。</p>
在这里，失败只有一个结果死亡。</p>
士卒精疲力竭的躺倒，向他致谢。</p>
荀柔沉默的点头，疲惫的眨了眨眼睛。</p>
不知是昨日还是今晨起来，看东西的时候，视线蒙了一层淡淡的血色。</p>
昨日守城之战，他也曾出阵营地，他还记得，第一个迎面而来的少年，并不比他大多少，眼神狂热，高喊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冲上城墙，手中刺出的长枪，被血污浸得乌黑。</p>
当他手中长剑，吻过少年脖颈，对面那双眼睛中的火焰终于熄灭了，凝固于最茫然无助的神情，向后倾倒。</p>
荀柔突然惶恐的发现，自己竟然已如此熟练的出剑，收割一条性命，长剑挥出已不需要思考。</p>
在与同类的厮杀之中，生命变得如此易碎，不是在眼前，而是在人心。</p>
“阿叔？”荀颢关心的看着他，“你累了吗？不如回去休息一会儿吧？”</p>
荀柔摇摇头，伸手揉揉眼睛，在小侄儿惊慌的眼神中，眼角滑出一滴眼泪来。</p>
“阿叔？”</p>
“无事。”他摇摇头，看着指尖上那一滴泛红的水迹。</p>
视野已然清明，他才忆起，当时少年的热血，曾有一滴溅在眉睫，他手上握着剑，于是没来得及擦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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