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两个人很奇怪，女人说完话后，男人没有回答。可女人并没有觉得尴尬，也没有再讲话，只是环抱着自己，在发着呆。似乎她并不要言语上的安慰，只需要那一点的陪伴。而男人一向习惯了沉默，私下里不会多说一句不想讲的话。</p>
“有问题吗？”</p>
正在走神的她看向了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p>
看着一脸茫然的她，他回答了她，“我没有朋友。”</p>
孟思远不信，并且下意识就说出了真实想法，“我不信。”</p>
“如果你说的朋友是无话不谈，可以将一切真实想法与情绪展现的，那我的确没有这样的朋友。”</p>
“为什么？”</p>
“没有人能经得起利益的考验。”</p>
肖华看着她，她很年轻，有着很多的稚嫩。如果将她身上的稚嫩一一剥除，她会不会成为另一个自己。那样会很痛，大部分人也不必承受。</p>
但很显然，她身上有些东西与自己是截然不同的。她还残存着很多的人性，那些东西，他走到今天，已经丢掉了许多。</p>
“一个都没有吗？”</p>
“至少我没遇到过。”</p>
她问了他，“那会有孤独的时候吗？”</p>
看着她眼中的关切，明明自己都好不到哪去，还有心思来管别人，他笑了，“我也是人。”</p>
她的心情莫名好了一点，好像有一个人与自己一样时，就没那么孤单了，虽然这样的想法感觉有点不地道。</p>
“所以，你留学时的拮据，与这件事有关吗？”</p>
孟思远心中一震，全然没想到他如此缜密，之前她不过是玩笑式随口提了几句留学生活，打工也是留学生的常态。自己全然没意识到他会想到这层时，他就已经关联了推断出来。</p>
“是的吧。”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继续说，“承诺不可信这个道理，是我爸教会我的。”</p>
“我爸后来做了点小生意，我想出国留学，就去找他要钱了。他说当时周转不开，等我过去了，过年收到了钱，就给我汇款。我当时存的钱够大半年的费用，我问他，如果你过年也收不到钱，怎么办。他说，那么好的学校，我怎么可能不让你读完书呢？”</p>
孟思远笑了，看向他，“如果是你，你是不是肯定不会相信空口的承诺？毕竟签了合同，都可以违约的。”</p>
肖华没有回答她，即使后面的事不用她说，也能猜到，但他还是问了她，“然后呢？”</p>
“他说他生意出了点问题，被套住了，拿不出钱。说实话，我没有确切的证据能证明他说的是假话。他说你不信就回来看看，我借一万给你出个机票钱，不会让你在国外活不下去，回来了总有地方住、有口饭吃的。”</p>
“我当时就相信他了。”她低头看着盘子里的车厘子，那时候夏天很便宜，遇上打折，她会买一大袋，当晚饭吃，“回国之后两年，我发现他买了套房子。他说是生意回转，凑了个首付，贷款的。”</p>
一行泪猝不及防地流下，但她已经没了什么委屈，回忆终究是不好受的，这还是向一个外人第一次说起，她说了句sorry，就用手抹掉了眼泪。</p>
她擦掉了眼泪后，还朝他笑了下，像是在证明她一切ok。他问了她，“怕不怕？”</p>
她点了头。</p>
那时她很怕，有一阵喘不上气，觉得气短胸闷。但还是没让她妈担心，她妈工资不高，赚不了多少钱，她只说打工的工资很高，完全能负担费用的。</p>
她没有哭，也没有讲话，甚至连叙述都是淡淡的、三言两语的。肖华却不可避免地被她的情绪影响，感受到她无法言说的委屈感。算了时间，她留学的时候，他已经算有钱了。</p>
他穷过，他知道贫穷是什么滋味。他创业时，更明白不知道下个月能不能活下去，是什么感受。</p>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他轻声说了句，“没事，现在不用怕了。”</p>
他沉默地陪着她，过了好一会儿，孟思远稳定了情绪，“那样的经历给我的影响是，我觉得是对生存的恐惧感，在推着我前进。”</p>
人有时会对自己有误解，她很聪明，但也不例外。恐惧感不会把她推到这个位置，是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欲望。或者说，恐惧本身就是欲望里的一部分，难免会归因错误。</p>
肖华没有提醒她这一点，并不是时候。</p>
“还有吗？”</p>
他像是一个循循善诱的猎人，话不多，却能让她轻易吐露出来。</p>
孟思远想了想，“不算什么大问题，就是对他们，我觉得我应该设立好边界，但我还是会被干扰。”</p>
“这是人之常情。”</p>
“如果是你呢？”</p>
“一件事，如果在我看来是该做的，无论过程多痛苦，我都会去做。”</p>
她看着他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他不会是随口一说，而是践行了太多次。他做事是这样，心硬到极致，而不论是何种关系，只要他觉得应该，就可以毫不留情地斩断关系。</p>
没有任何人会是例外吗？</p>
这样的人，他会有真正在乎的人吗？</p>
但拥有这样强大心力的人，是不是本身就不需要别人了？</p>
这些问题，她当然不能问。</p>
又吃了好几颗车厘子，孟思远很想喝水，但又懒得起来去端茶几前的水杯，便前倾了身子够着去端水杯，勉强抓到手柄，都忘了水倒得很满，刚勉强端起时就碰到了旁边的果盘。她抓得并不牢靠，都来不及站起身，手中的杯子就要踉跄着翻倒。</p>
逃避心理的她闭了眼，然而手却被握住，他的力道很大，是将她整只手都包裹在了他的手掌里，他才能控制她的手，去抓牢了那只已倾斜的杯子。杯子放水平后，再被他抓着落到茶几上。</p>
肖华刚刚见她去接水杯，看着这距离，他脑子里刚闪过可能会够不到撒出来的念头，念头就落地执行了。</p>
松开手后，他说了她一句，“你至于这么懒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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