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场20
李贤愣了一下。
她颈部雪白滑腻的皮肤好像还在他手心,他做出了那样该死的举止,难以克制的冲动。
他听到她哭,本是手足无措地想要哄哄她,放开她,可仿若有心魔在诱惑他不得停下,因为一旦碰到,便会致命,那么魔鬼就可拿走他的性命。许栀身上淡淡的芳香,轻微的啜泣更令他躁动,原来对她远不止是寻求曙光、抓住希望,他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显露出是占有的欲望。
内心的嫉妒更像藤蔓蜿蜒绵亘,纠缠着他的思绪,操纵他的行为,让他无法平静,让他内心喧嚣。
他是疯了,得癔症了。
既卑微胆怯,又痴心妄想,还胆大妄为。
他试图控制自己,却又难以抗拒内心,他陷入了痛苦与矛盾的漩涡。
难以想象的是,直到现在,他犯下滔天大错,他竟然不后悔。
看见他面容苍白,许栀心里不舒服居多,她一点也不想他武功被废,纵是有目的,他这身武艺毕竟保护过她。
不舒服的更是因为白日的碳火比夜间更多。李由对他弟弟也真舍得,这样的时令,银碳稀少,他让人一烧就烧了整日整夜。
许栀一进屋就蹿起来一股闷热,她又捂着颈部,兔绒保暖,她现在真要被热死了,起了一层汗,汗水不住地从后背流。
也难怪被问为什么戴围巾……
她绝不取下来,热死也不。
许栀不知道李由回军营没有,他要是没走,她也不好这么快就出门,免得说她敷衍,她决定站一会儿才离开。
她感谢冬天光线差,李贤大概是很难受,方才与顿弱说了那么多话消耗了体力,她时不时瞟他的时候,他动作都很少,应该不会再乱来。
李贤却估错了她的沉默,他没有看到她被熏红的脸颊,他看她衣着清冷,脸上也大概是冷漠。
他渴求着、祈祷着万一中的万一,希望她能把心分出那么一点位置。
屋子里腾腾地烧着暖气,许栀终于不耐地扯了扯脖子上的东西,里层的短绒简直要贴实了她的皮肤。
案边一移,吱呀一声
李贤单撑身体,从床榻上翻身下床,几乎是跌跪着了地上。
许栀想去扶他,但又迟疑一刻,捏紧了手,仍旧保持了原来的姿势。
“对公主不敬,臣罪该万死。”
他不敢再抬头看她,他不怕她因为昨晚的逾越而杀了他,他只害怕她眼神里的厌恶情绪,只要有那么一点零星,他能够自刎来向她赎罪。
他更加不能忘怀的是,她正一步步被漩涡侵蚀。
他俯首的模样一比一还原当日的李斯。
她怎么也没想到李贤会跪在她面前。
许栀两侧的手动了又动,要她怎样才能握紧这跨越千年的缘分?
要怪命运残忍。
咸阳宫初遇,他已是李景谦。从地狱尽头来,浑身都带绝望的腐朽。
她看不见他最初的少年情真,看不见他也曾光风霁月,意气风发。
许栀咬了唇,蹲下来,“景谦。”她还没有说下文。
“韩仓之类的事,以后臣会去做。”
李贤想她永远可以保持初见时的天真热忱。他深知被权力腐蚀的痛苦。
但这般局面,算计利用从来暗藏其中。
又有谁能逃脱?
李贤微仰望她,“我当真不愿你手染血腥。”
她杀了韩仓,章邯包括她自己也都觉得做得很好。听此言,她微怔,只有李贤在怕她被磋磨心性。
盆中的白雾徐徐已升,不呛人,是在提醒又该要换碳火了。
“我已提醒顿弱,他会去处理后面的事情。比如除掉郭开,你不用……”
他说话到此处,门忽地被人敲了两下。
先进来的是个头上裹了褐布的人,好像是之前求李由的仆役。
后面怎么还有个身影?
“公主。张良先生入屋来看望李监察。”仆役说了,动作很快地把余碳收走,再重新换上。
李贤尚呈跪姿。
这像什么样子?伤成这样,还跪着、垂着头被公主训斥?
旁人说她不专横苛刻,她自己都不信。
她俨然一种欺凌者的模样。
许栀有些恨他恨得牙痒痒,也不知道谁欺负谁……
今天装了半天,若被张良进来看到这种场景。他不得嘲讽她半天?何况与顿弱关系看起来不错,要是他不想配合她演,一句话就能被打回原形。
“景谦,你快躺回去。”
她忽然紧张起来,李贤如遭飓风,无词的言语也尽绝。
“好。”
他一下又恢复成不能动弹的样子,微蹙眉,好像在忍受着腹部的疼痛,无意间看到他又透了血。
“公主?臣可否进屋。”是张良的声音。
许栀不想让张良起疑,也不能把他就扔地上。
张良进到中屋还有一段距离,只要在这个时间内让李贤重新躺回到床上,那一切就都没问题。
所以她侧头回答他说,“可以。”
然后伸手去扶李贤。
“臣无法起来。”
她越发觉得李贤可恶,剑眉入鬓,鼻梁英挺,他长成这样,却又摆着虚弱的样子,平时眼尾就泛着微红,现在去了眼里的锐光,更是刻骨铭心般的病弱状态,好像精神又陷入萎靡,令人无法去怪他。
她快被他这种前后反差给整懵了。
“你。”
“你昨晚……”
她顿时凝语。
“什么?”
你昨晚的力气哪儿去了!
她说不出口,脸上烧得慌。
许栀咬牙,别过头。
她还是在试图扶他起来。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应该室内太黑,李贤不慎压住了她的袖子。
许栀也没怎么穿过楚系这种长袍,她一下没起来,后退时又踩到了自己拽地的裙摆。
本来要往李贤身上倒,他要再被折腾一下,估计就不是伤口崩开那么简单的事情。
李由得恨死她。
所以,她只得往右边扑。
哗一声!架子倒塌!
她近距离地看到了云雷纹绣样,脸颊贴上了那块黑色屏风绸布。
再看,整块屏风已在她身下。
现在好了,也不用说什么维持风度,正常的面子也挂不住。
许栀很想、很想、就地掩埋了自己。
听到张良关切的声音,她宁愿自己聋了。
干脆装聋作哑好了。
“公主?你在做什么?”
“没伤着吧?”
张良刚推开门,就发生了眼前这一幕,他被惊呆了,属实没想到会是个这个情况。
李贤武艺高强单枪匹马从郭开的手下里把他给提走,哪里是躲不开一支箭的人,李贤要的是嬴荷华对他心存愧疚。
他顶多能猜到李贤不是真那么严重,只是要嬴荷华去看他。
烛火噼里啪啦地烧。
心情,陈设。
屋子里一切都乱糟糟。
她一抬头,两只手,分属两个人……
李贤离她最近,他身上披了件黑袍,没穿太周正,地上堆了一地的衣服褶子。
一个不久前被她蛮横地表了真心。
一个刚才用行动和她言说了真情。
这两个人她都不能得罪,任何一个都不好招惹。
万籁俱寂,她趴着装死好了。
“公主!”
阿枝真是个救人命的好姑娘。
她看情况不对,赶忙把荷华公主给扶了起来,又道:
“公主,长公子与郑夫人正问您过去。”
许栀逃难似地飞速逃离现场。
她一边走一边理发鬓。
阿枝年长她许多,很自然地说了一句,“公主……李监察和张良先生都重伤过,往后怕是不太好。”
“什么不太好?”
“身体。”阿枝一本正经,公主过两年就要婚嫁,她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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