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杜中宵带了柴信和几个随从冲了进来。</p>
常威一见杜中宵，便仰天大笑：“这厮倒是来的是时候！这些日子，这厮处处欺我，终有让我出一口气的日子。忍你许久，现在要回相公府里去了，却不必再怕你！”</p>
杜中宵看小青在一边，额头受了伤，肿了起来。一见杜中宵进来，小青嘴巴一嘟，哭了起来，指着常威道：“官人，这是个坏人！逼我陪酒唱曲，不从他，便就打我！”</p>
看常威疯疯颠颠的样子，听见小青在那里告状，杜中宵哪里还忍得住？上前猛地一脚把常威踹倒在地，厉声道：“我把你当人，你却偏偏自寻死路！今日做出这种事来，容不得你了！”</p>
常威坐在地上，瞪着杜中宵高声道：“我是相公门客，你能奈我何？少了我一根汗毛，相公必要惩治你！你不过一个小小知县，在我面前神气什么！”</p>
看着常威，杜中宵只觉得胸口堵得慌。想要重惩常威，却又找不到借口，也没有手段。他不是自己治下，下牢都不能够。再打他几十板子，又有什么用？</p>
长出了一口气，杜中宵看着常威，沉声道：“狗仗人势！你既借着知州名头为非作歹，那只好让知州裁断了！来人，备马，今夜我就带这厮去见知州相公，看他如何说！”</p>
说完，吩咐柴信把常威绑了，又对仇士隆道：“你们两人一起随我去州城，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们亲口向知州相公说！如此胡做，我这里容不得你们了！”</p>
仇士隆见杜中宵动了真怒，哪里还敢说话？</p>
带着几个人到了院子，杜中宵深吸一口气，看着常威等人，只觉得荒诞无比。自己虽然看不惯常威的为人，但看在夏竦的面子上，一直对他客客气气。却没想到他心里有如此深的怨念，竟然把他自己给逼疯了。杜中宵不知道夏竦会如何处置，但这次一定要当面说清楚，自己这里不要再派家奴处理公事了。</p>
韩月娘听见消息，赶了过来。小青扑过去，哭哭啼啼把事情的经过说了。</p>
见杜中宵面沉似水，一个劲地吩咐备马，韩月娘有些担心地道：“官人，你连夜带人赶往州城去见相公，是不是莽撞了些？相公位高权重，只怕——”</p>
杜中宵摆了摆手：“此次若是不能当面说清楚，以后只怕会有无穷烦恼。此事躲不得，必须到知州面前说清楚。不然，这次送走一个常威，谁知明天又派谁来？”</p>
此时已是深夜，一轮明月高悬。常威这一闹，整个营田务衙门的人都知道了。</p>
让柴信带人押了常威，杜中宵骑马走在前面，趁着夜色直往亳州而去。</p>
第二日傍晚，夏竦坐在书房里，神情专注地校勘《古文四声韵》。这是他最近几年在学问上下功夫最多的一部书，已经接近完成。经过最后的校验，就可以献给朝廷了。</p>
一个公吏急匆匆地进来，叉手唱诺：“相公，永城知县杜中宵求见！”</p>
夏竦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问道：“没有申明长官，他一个知县，擅自到州城干什么？去问明他有什么事，若是不重要，让他回去吧。”</p>
公吏迟疑了一会，道：“回相公，杜知县押了府里的常威，不知发生什么——”</p>
夏竦抬起头来，皱眉道：“常威前去察看秋粮，学一学营田务怎么做事，会犯什么事？”</p>
站起身来，踱了几步，道：“让他带常威进来，到西花厅等我。”</p>
公吏领命出去，夏竦在书房里站了一会，怎么也想不出常威能犯什么事。常威是老家出来的人，在自己府上一直小心谨慎，虽然有他在外跋扈扰民的传言，但也没有十分恶劣的事迹啊。</p>
百思不得期解，夏竦命把老知院喊来，与自己一起去见杜中宵。家中的奴仆，一向都是老知院在管着，夏竦很少插手。这次想必是常威在地方上不知犯了什么小事，杜中宵年轻气盛，小题大做。</p>
年轻进士，有些本事，一心想着在上司面前出头。无非如此，夏竦摇了摇头。</p>
第103章 杖毙</p>
一路急驰，常威的酒醒了，面如死灰，默不作声。他当然知道一位进士知县动怒是什么后果，自己说破天去只是夏竦家奴，夏竦怎么也不会失了朝廷体面。</p>
知院老仆到了书房，行过礼，便着急地对夏竦道：“恩相，我听说永城那个少年知县押了常威回来，不知要做什么。常威能犯什么事？必是那少年知县不知好歹，落恩相面子以搏虚名。”</p>
夏竦淡淡地道：“你且随我前去，听听他是怎么说。知院，你管理这些僮仆以后也严一些，不要出去总是惹事。此时多事之秋，莫要让人闲话。”</p>
老仆躬身称是，只是表情明显不服，显然并不把夏竦的话向心里去。</p>
带着老仆到了花厅，就见到杜中宵站在那里，神情严肃。旁边的常威被反绑了两手，面色灰败，吃了不少苦的样子。柴信与几个随从和仇士隆两人站在一边，身体笔直。</p>
夏竦咳嗽了一声，杜中宵急忙上前行礼。</p>
知院老仆不等杜中宵说话，上前抓住常威的胳膊，口中连道：“这是什么事？这是什么事？你遵相公吩咐，到营田务做事，怎么被人绑了回来？相公颜面何存！”</p>
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余光看杜中宵。</p>
杜中宵自然知道这个老仆的意思，还是借着夏竦，埋怨自己。心里冷笑一声，并不理会。如果夏竦真为此事责备自己，任由家仆为所欲为，杜中宵也不介意上书朝廷，把一切都摊开来，无非是以后离夏竦远一些就是了。自己正榜进士，无非是官升得慢一些，夏竦还能如何。</p>
看了一眼常威，夏竦对杜中宵道：“知县，这个常威在我家里甚是恭谨，做事仔细，我才派他去察看营田务秋粮。不知犯了何事，知县把他绑了回来？”</p>
杜中宵道：“禀相公，这几日营田务收秋粮完毕。因我见常威此人在营田务察看，并不用功，怕他回来相公问起，一问三不知。便详列了营田务条贯，让他观看。”</p>
说完，取出原来给常威的营田务条贯，呈给夏竦。夏竦略一翻看，点头道：“不错，这里面说得甚是详细。有此条贯，着得力人员，不难再办几处营田务来。”</p>
杜中宵道：“不想常威此人，小人本性，得了这条贯，以为详知营田务事务，再用不到卑职了。这倒是小事，卑职是为朝廷做事，不必理会他怎么想。昨夜这厮饮了酒，不知怎么就发了酒疯，公然辱骂卑职，还强拉了卑职夫人的贴身女使，硬逼着陪酒唱曲。相公，在卑职的衙门里，这厮如此——”</p>
听到这里，一直站在常威身边的知院老仆都吓了一跳，一推常威肩头：“什么，你竟然敢做这种事情出来？那还了得？说，是不是得罪了人，别人冤枉你？”</p>
杜中宵冷笑道：“常威又不是一人，他身边的随从都在这里，问一问发生了什么事？”</p>
知院老仆还要分辨，夏竦沉声道：“仇士隆，到底发生了何事？从实讲来！”</p>
仇士隆本是军人，虽然与夏竦的关系没有常威那么亲密，但却更得夏竦信任。急忙走上前，叉手唱诺，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杜中宵就在一边，仇士隆不敢隐瞒，从常威得了条贯如何反应，喝了酒之后失态，一步一步越陷越深，最后强逼小青唱曲，丝毫没有隐瞒。</p>
夏竦脸色铁青，等仇士隆讲完，转身对常威道：“事情果是如此？”</p>
常威吓得两腿发软，颤抖着声音道：“小的万死，饮酒误事！以后再不敢喝酒了！”</p>
夏竦冷笑一声：“我本是抬举你，给你一个学习政务的机会，却没想到你如此不堪。也好，如果我保举你为官，你再做出此等事来，只会更糟！以后？哼！”</p>
说到这里，夏竦转过身来，高声道：“来人，把这厮拖出去，乱杖毙于阶下！”</p>
常威吓得魂胆俱丧，一下瘫在地上，对着夏竦磕头：“相公，小的再也不敢了，不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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