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浪师道这才知道，原来杜中宵是在天德军，远在后方近两百里外。这样的大战，宋军统帅居然不亲临前线，就能打得党项无还手之力，也不知道宋是怎样战法。</p>
看了十三郎带来的杨文书状，杜中宵递给韩琦，道：“没想到放了几炮，党项守将就要献了。相公与我一起，去见见这位庄浪长老，如何？”</p>
韩琦看过，笑道：“他是来见你，我去做什么？庄浪部而已，一个河曲路经略，足够了！”</p>
把书状放下，韩琦道：“若庄浪部真来降，黑山刺史献城，经略欲如何？”</p>
杜中宵道：“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上之策。所谓千金买马骨，庄浪埋保真要献城，自然不能亏待了他。黑山以北，可以依然是庄浪部族地盘，河曲路兵马，还可以帮着他抵御白鞑靼。”</p>
韩琦点了点头，又道：“如此做，是得人心。不过，不怕庄浪部坐大？”</p>
杜中宵道：“这些日子，我们一直在河曲路推游牧变定牧，庄浪部又怎能例外？不必强推，只要定牧的部落吃得好过得好，他们这些部族都会学的。以后这一带，放牧的以羊为主，卖羊毛，东胜州学火山军，纺羊毛，织毡呢。用羊毛换粮食，换各种衣物，他怎么坐大。”</p>
此事两人商量过多次，韩琦笑着点头：“经略说得不错，只要羊毛产业起来，就断了游牧部族掳掠的根。羊毛换到粮食，朝廷就捏住了他们的口粮，什么部族都不堪一击！就如此，经略可以答应，只要庄浪埋保献城，庄浪部就可以得到朝廷支持，向北抢白鞑靼的地盘！契丹此时两帝并立，其他地方根本顾不过来，用党项对付鞑靼，是可取之策！”</p>
发展羊毛产业，让游牧部族获得稳定财源，再向他们出售粮食，改变了他们的生存环境。朝廷控制各部，不许各部互相吞并，防止坐大。杜中宵入河曲路，已经规划好了未来治理方案。以绵羊为主，再加上提供精料和牧草，使这一带定牧成为可能。保障他们生存生活的，是朝廷的羊毛产业和粮食，不再依靠部族。以新的生产力改变旧的生产关系，直至部族消失，彻底纳入朝廷统治。</p>
在这个过渡阶段，必然有先行的部族得到好处，是庄浪部还是什么部，杜中宵不在意，韩琦同样不在意。反正最后终将消失，何必在意一时？</p>
第34章 面比肉贵</p>
见到杜中宵出来，庄浪师道认得官服，急忙起身行礼。</p>
杜中宵道：“坐下说话。不知员外姓名，在庄浪部是何身份？”</p>
庄浪师道落座，听了问话急忙拱手：“小的庄浪师道，部族里专管对外，贸易之类。”</p>
杜中宵点头：“哦，原来如此。——长话短说，你说黑山监军司庄浪刺史欲要献城于朝廷，不知有什么条件呢？我这里有话直说即可，不必虚言客套。”</p>
庄浪师道犹豫了一下，拱手道：“回经略，庄浪刺史是本部首领，献兀刺海城，不过是为部族求一条生路而已。庄浪部在黑山北，贵国如果得了黑山和狼山，有秦汉长城隔绝，便失了黑山依靠。北边白鞑靼是我们宿敌，没有依靠，日后必然艰难。刺史希望献城之后，经略能照拂庄浪部一二。如果白鞑靼越境来攻，庄浪部独力难支，以经略威名吓退他们。”</p>
杜中宵道：“仅是如此？你们首领过于谦虚了。”</p>
庄浪师道道：“如果经略能赏以官职，给些粮米，那自然更好！”</p>
杜中宵道：“你不敢说，那便由我来说吧。合不合适，你们回去商量。我话说在前头，告诉庄浪刺史，他的时间不多，三二日内没有答复，便就要开始攻城了。只要炮打进兀刺海城里，答应你们的就一切作罢。军国大事不是儿戏，让庄浪刺史考虑清楚，尽快给我答复。”</p>
庄浪师道急忙拱手道：“经略放心，刺史是真心想为部族谋条生路。”</p>
杜中宵点了点头：“只要庄浪刺史献城，我保你们庄浪部无忧。官职会给的，我会上奏朝廷，具体官职自然听朝廷旨意。现在正是春天，你们游牧最难的时候，献城之后我会从军粮中拔一些粟，暂定三百石吧，给你们部族，渡过难关。白鞑靼不需担心，朝廷占据黑山和狼山之后，会在附近建几座城池，以驻守卫兵马。黑山以北，同样会建一座城池，以庄浪刺史为城主。是由你们部族兵守城，还是由河曲路兵马守城，以后再议。现在从天德军通到兀刺海城的道路，会延伸到黑山以外，直到新建城池。”</p>
庄浪师道听了这话，脸色阴晴不定，一时没有说话。</p>
道路延伸到黑山以北，还要在那里建城，就把庄浪部纳进了宋朝统治范围。是防住了白鞑靼，可庄浪部也失去了自主性。这到底是好是坏，一时说不清楚。</p>
考虑再三，庄浪师道道：“不瞒经略，黑山北地瘠民贫，已近大漠，如果设城驻军，地方实在无法供应粮草。若苛征于民，则小民生存艰难。”</p>
杜中宵道：“驻军不必地方供应，你们不必担心。铁路通到东胜州了，中原的粮食会源源不断地运到河曲，哪里还要地方供应。不但军粮不依靠地方，以后牧民的粮食，也可以依靠朝廷。你们的马匹、牛羊，可以换粮食，不必像从前，一到冬天，人畜忍饿受冻。”</p>
听了这番话，庄浪师道一时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但范围是在黑山周围，杜中宵说的这些是他没有见过，甚至很少听过的。铁路听说过，但通了意味道什么，心里却没有明确的概念。这路一通，河曲从此就不缺粮食了？这话听着太过不现实。</p>
整个河曲路，包括新占的土地，人户不过内地一大州，有铁路运粮，全部养起来都养得起。没有便利的交通做后盾，杜中宵几万兵马，怎么敢占这么多地方。内地粮食到河曲路，作用不下于数万大军，这里的经济格局彻底改变。铁路通到的地方，粮价便宜，跟以前完全不同了。</p>
庄浪师道这些本地土著，还意识不到即将到来的变化，跟不上日新月异的形势。</p>
见庄浪师道沉默不语，杜中宵笑着道：“把我的话说给庄浪刺史听，任他自己选择。他能献城是最好的，及早结束战事，少杀伤人命。不献城，我们不强求，无非就是开炮打进去吗。这一带重新回到朝廷治下后，跟以前不一样了，不要再想着像以前一样。为你们部族百姓计，现在献城以后都是好日子。如果你们还想裂地为王，不服王化，只怕不行。这里朝廷兵马所到，不再羁縻，你们三思而后行。”</p>
见杜中宵说得斩钉截铁，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庄浪师道只好拱手道：“但听经略吩咐。”</p>
看看时间，杜中宵道：“夜已经深了，我在后衙备了便饭，为你们接风。今夜好好歇息，明天一早回兀刺海。你们自己商议，尽快回信。还是那句话，拖一天庄浪刺史献城的功劳就减一分。”</p>
说完，站起身来，对庄浪师道道：“员外，后衙请。”</p>
庄浪师道连道不敢，起身随着杜中宵，到了后衙。</p>
此时天已不甚冷，酒筵摆在院子里，周围挂了几盏油灯，调到最亮，显得亮堂堂的。</p>
此时饮宴，喜欢在外面，而后围围设大幔，整个全部围起来，跟帐篷似的。杜中宵不喜欢，要么就在房里，外面就要宽宽敞敞，通风明亮。</p>
庄浪师道好奇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有震撼。过惯了游牧生活，这种场景是他们不敢想的，这里大多数东西，在游牧民那里都是天价。</p>
各自落座，杜中宵对庄浪师道和十三郎道：“你们赶了一天的路，着实辛苦，想来也饿了。先吃碗面垫垫肚子，免得空腹饮酒，对身体不好。”</p>
说完，士卒给两人端了两大碗面，放在他们面前。</p>
庄浪师道看碗里，宽宽而洁白的面条，看起来分外扎实。面泡在浓浓的羊汤里面，上面盖着几块肥美的羊肉，还撒了翠绿的香菜和葱花，看起来就格外诱人。</p>
见十三郎拿起筷子就吃，庄浪师道说声得罪，拿起一边的筷子，吃起面来。还好在庄浪部里他负责对外贸易，见识广博，用得惯筷子。若是部族的其他人来，不会用筷子，岂不闹笑话。</p>
面香美无比，吃在嘴里细腻软滑，加上羊汤的浓香，香菜和葱花的清爽，庄浪师道吃得畅快无比。</p>
不一会把面吃完，庄浪师道放下筷子，对杜中宵拱手：“谢经略汤饼。”</p>
杜中宵道：“味道还过得去吗？这些汉人吃食，怕你吃不惯。”</p>
庄浪师道道：“经略客气，如此好物，怎么会吃不惯？唯有一点，肉略嫌多了些，再多些面就十分好了。河曲这里，或许我见识少，以前从没见过这种面食。”</p>
一边的十三郎道：“这面有什么稀奇？火山军以南各州，哪里都吃得到。没几块肉入口，岂不是淡出鸟来！你是部族长老，吃惯了肉，才说这话。平常牧民，一年不知吃几次肉，必然不会如此说。”</p>
庄浪师道道：“将军误会。河曲路虽然地瘠民贫，不管什么人，肉总是吃过。但如此精美的面食却不同，这里很少地方产麦，哪里有如此精致面食？”</p>
十三郎愣了一下，问坐在主位的杜中宵：“经略，这里很少产麦吗？”</p>
杜中宵点头：“只有极少灌溉的农田，才会有人家种麦子。在党项吃面食，只怕只有几座大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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