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下，本来爬在前面的小师妹站直了身体，转头看向他，压低声音喊他，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p>
林觉便知晓了，上方已经是顶。</p>
明明此前心中早有计较，此时听见那声音，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兴奋。</p>
在下方两次见到的山顶的神仙究竟是真人还是幻影，是道人隐士还是山中精怪，是真人还是神灵，这下便可以知晓了。</p>
林觉便再度抓住她的手，一下用力。</p>
身体已经到了山顶之上。</p>
狐狸早已等在这里。</p>
再往上什么也没有了。</p>
只见山顶狭窄而危险，并没有多宽的距离，云雾仍然浓重，视线严重受限，只能看清他们二人和狐狸的身影。</p>
不过也只需往边上走出两步，就可以看到垂直的悬崖峭壁与长在悬崖上的古松，倘若一步踏错，就是滚滚云雾与万丈深渊。</p>
却根本看不见什么神仙。</p>
风吹雾走，耳边满是风声，可风声中却又有落子声，有说话声：</p>
“青松道友觉得，这天下还能撑几年呢？”</p>
声音好像从左边传来。</p>
二人对视，往左边走出两步，却很快就见到了悬崖峭壁。</p>
“怕还有十几年。”</p>
那说话声又从右边传来。</p>
二人惊异，往右边去寻找，可也什么都见不到反倒又走到了悬崖边缘。</p>
狐狸显然也听见了，也觉得疑惑，开始在山上轻灵的跳来跳去，不断地寻找，却还是寻不到声音来处。</p>
彩狸也从师妹怀里探出头来，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左看右看。</p>
林觉站着不动了，只与师妹对视。</p>
师妹也一脸疑惑的看向他。</p>
“怕就算是有人续命，也无法给这天下再续几年了。”</p>
声音又从前面响了起来。</p>
这声音来自哪里？又来自何时呢？</p>
两人不再寻找，转而专心的听。</p>
“何必续命呢？这天下已是这般模样，又非曾经盛世，大多地方都已民不聊生，再续十年、续二十年又有什么意义？不过重复与受苦罢了。”</p>
“可盛世不也没好到哪去？都用来东征西讨了。”</p>
“盛世时不东征西讨，又怎能存续到现在呢？”那道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又落了一子，叹息一声，“这岂不如你我一样？”</p>
“如何？”</p>
“你看，年少时多么好啊，每天都充满乐趣，见到什么新奇事物都觉得有趣，法术，凡尘，都是如此，寸寸光阴都似黄金。偏那时就想成仙，就想长久一点，便都将黄金日子用来苦修，用来求长久了。如今倒也勉强算是长久，可黄石道友你看看我们现在，一年也好似一日啊。”</p>
“何止一年好似一日啊，天下百年荣枯事，回想也只一梦中。”</p>
“还是少年时的风更如意。”</p>
“可你我少年时，又哪能来到此地吹得到这阵风呢？”</p>
“是啊！”</p>
“咦？”</p>
“这不就有少年人来了？”</p>
林觉二人听到这里，眼神陡然一凝。</p>
原先他们还在思考，还在用眼神交流，看这声音是不是如七师兄所说、是名山留下的曾经的影像声音、是来自历史的回声。甚至在思考，他们所讲述的年代来自哪个朝代，他们的感慨又来自多少年前。</p>
听到这句，这才知晓——</p>
二人竟不在历史中。</p>
正在当下！</p>
这声音不来自曾经。</p>
就是此时！</p>
二人再度扭头，环顾四周，却仍只见浓浓云雾。</p>
而那声音已是笑了起来：</p>
“哈哈，青松道友你说，这二位是来寻神仙的，还是来看风景的？”</p>
声音的主人好似和他们同处此山之巅，又好似相隔很远，似乎笃定林觉二人无法找到他们，从容自若的交谈。</p>
“何必在意呢？江山风月、云端盛景，本就无主，我们还是离去吧，不要挡着人家寻神仙看风景了。”</p>
“可惜这棋还未下完，老夫亲手采种的仙果也未吃完。”</p>
“道友何必如此遗憾，时间还长，棋便明年再下。至于这仙果，哈哈，你我吃再多又有什么用呢，不如留给有缘的少年人啊哈哈。”</p>
“哎呀！在理！”</p>
“哈哈哈……”</p>
两人笑着，好似都离开了。</p>
林觉连忙左右环顾，刚在纠结要不要说自己二人无意打搅他们清闲对弈，请他们继续游乐，甚至准备说自己二人可以离去时，山顶笼罩的浓雾便被高空的风给轻而易举的吹走了。</p>
这座被誉为“天上都会”的险山露出山顶真容，以及远处群山夕阳盛景。</p>
二人这才发现，就在他们旁边三步之远，竟立着一座刻了棋盘的石桌，上面还有两个空的石质棋篓，上面留了两颗果子，地上落了几颗果核，被山风一吹便滚落下悬崖，弹跳着不知去了何方。</p>
头顶蓝天如此辽阔，万里青山尽在脚下。</p>
“这……”</p>
小师妹不知所措，只得看向师兄。</p>
林觉也怔怔的站在原地。</p>
此前心中所想，竟然全被推翻。</p>
过了许久，小师妹才呆呆的问他说：“师兄，这是神仙吗？”</p>
“是吧……”</p>
“山上真、真有神仙啊？”</p>
“是啊……”</p>
“可是神仙为何送我们两颗仙果呢？”</p>
“因为是神仙啊……”</p>
林觉回想着此前二位神仙的语气，只觉他们仿佛不是将这两颗仙果留给有缘相逢的少年人、而是留给当初少年的自己一样。</p>
此时心中之感难以言述，像是走入了曾经最常听说的神仙故事中，是偶然的巧遇，是奇妙的缘分，是不图回报的馈赠。而他甚至不愿用真人、大能或者神君这等称呼来形容他们，只是想说，这是真神仙。</p>
这不是神仙，又能叫什么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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