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士在前开道，守卫着豪华车辇。</p>
车厢中燃烧着红泥小火炉，铺着柔软厚实的虎皮毯，鼻端是沁人心脾的胭脂香味，柳暖暖为一人一蛇斟茶。</p>
馥郁而滚烫的茶水滑入喉咙，脏腑立刻暖烘烘，朱九阴盯着自己那条被老不死蹭了一下的右腿，真想干脆利索砍了扔了。</p>
齐庆疾将帘子掀开一角，望见被雪覆盖、枯木耸立的山腰上有连绵起伏的一大片精舍。</p>
不解道：“何人之家？怎么把房舍修到背阴处了？”</p>
柳暖暖放下紫砂茶壶，微笑着解释道：“玉京城中一些权贵猜测，师兄不会攻城。”</p>
齐庆疾：“不愧权贵，可以骂这些王八蛋是畜生、寄生虫，但不能骂他们蠢货。”</p>
“畜生们相当了解我的为人，玉京城中居民二三百万之巨，我若攻城，会死太多人。”</p>
柳暖暖：“所以权贵们在玄武门外沿途两侧山峦修建了绵长数十里的屋舍、观战台。”</p>
齐庆疾：“还真是我肚里蛔虫，我确实打算要将最后一战的舞台安在玄武门外。”</p>
沉吟一小会，齐庆疾果断道：“不行，我得将战场转改去南边的朱雀门，临死之前，也要坑一把这些头畜生们。”</p>
柳暖暖略显尴尬道：“师兄，我雷府屋舍与观战台，也在玄武门这边。”</p>
齐庆疾：“……”</p>
玉京城作为北齐国都，东南西北四方百里境内的诸山诸川都被权贵阶层瓜分干净了。</p>
凛冬时节，山下贫苦百姓哪怕活活冻死，也不敢偷摸进山砍柴。</p>
因为山是权贵老爷的，但凡被守山人抓住，一定死无葬身之地，倒霉些的还会被杀鸡儆猴，守山人会将人皮剥下，或将人头砍下，高挂山脚显眼处，用以威慑地界内的下层贱民。</p>
住在川边也一样，夏秋时节亦会严禁百姓捕捞江河中的鱼虾。</p>
雷府所有的七座山很快便到了。</p>
一人一蛇跟着柳暖暖下了车辇，踩着清扫干净的青石长阶开始上山。</p>
途中，齐庆疾询问道：“暖暖，你公公与夫君不在山上吧？”</p>
柳暖暖回道：“不在。”</p>
“南烛道友……”</p>
“总之他们两个还在带人满东境找寻雷泽那两尊陆地神仙的影踪呢，害怕被南烛道友斩杀，没法跟雷泽交代。”</p>
朱九阴淡淡道：“没死。”</p>
——</p>
相当豪华的精舍，火盆中燃烧着赤红炭火，日夜不息，还点了檀香，气味雅致非常。</p>
不仅不觉得冷，待久了还会全身燥热，不过不用担心上火，因为有各种水果供给。</p>
腊月初一当晚，柳暖暖陪着一人一蛇畅饮一整夜。</p>
都未动用内力真气化去酒液，所以最后柳暖暖与一人一蛇都有了醉意。</p>
天寒霜夜月，齐庆疾摇摇晃晃起身，走出精舍，来到观景台，遥望数里地外万家灯火的玉京城。</p>
“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p>
“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p>
朱九阴手持翡翠玉杯，静静望着青衣清瘦背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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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暖暖亦是如此，不过眼神却不似朱九阴一样平和，里面掺杂了太多情愫。</p>
“野光浮。天宇迥，物华幽。中州遗恨，不知今夜几人愁。”</p>
“谁念英雄老矣，不道功名蕞尔，决策尚悠悠。”</p>
“此事费分说，来日且扶头。”</p>
寒风吹起齐庆疾青衣猎猎，乌发飞舞，似是要霞举飞升而去。</p>
此夜，齐庆疾仰头怔怔望了半夜的清寒皓月。</p>
柳暖暖则从未望月。</p>
接下来数日，更多北齐江湖武夫赶赴而来，玉京城人满为患。</p>
玄武门官道两侧，绵延十数里的诸山山腰处，一水的精舍也住满了士族公子、门阀千金、权贵老爷。</p>
众人似乎在等待一场绚烂的烟花秀，火树银花不夜天，辉煌与璀璨注定光耀北齐河山。</p>
而烟火极尽绚烂后的消逝却无人在意。</p>
这些天，太多人献上名帖，要上山拜访齐庆疾，却都被青衣一一拒绝。</p>
人生最后一段路，齐庆疾只想朱九阴与柳暖暖陪着。</p>
腊月初五这天，齐庆疾找到柳暖暖。</p>
“倒计时最后三天，不对，是两天，师兄我想放肆发泄。”</p>
柳暖暖疑惑道：“怎么放肆？如何发泄？”</p>
一旁朱九阴直言直语，轻吐二字，“放炮！”</p>
柳暖暖狠狠白了齐庆疾一眼。</p>
初五，夜幕降临后。</p>
雷府一众甲士将玉京城最顶尖青楼十来位花魁全打包扛上雷山。</p>
共计一十九位沉鱼落雁的花魁，柔情似水的、魅如狐媚的、小家碧玉的、身段窈窕的、双腿修长匀称的、波涛汹涌的，各式各样。</p>
一整夜炮火连天。</p>
腊月初六，齐庆疾扶墙而出。</p>
精舍中，朱九阴坐在蒲团上，齐庆疾则四仰八叉躺在毯子上。</p>
一人一蛇，开始回忆清平镇那段时光。</p>
齐庆疾：“南烛，阿飞死去好些年了吧，你说孩子究竟有没有可能转世到仙罡？”</p>
朱九阴：“一定会的！我有直觉，那一天即将到来！”</p>
齐庆疾：“可惜，我是见不到了那小子了。”</p>
“还有苍雪丫头。”</p>
“还有太平。”</p>
这一夜，一人一蛇聊了许多。</p>
后半夜下雪了，齐庆疾突然孩子心性，跑去院里堆了个雪人。</p>
“小时候我太调皮了，很坏很坏。”</p>
“每次都等小师弟堆好了雪人，才会上去一脚踹塌。”</p>
“小师弟不哭不闹，塌了就再堆。”</p>
“堆了我就踹，如此反复。”</p>
“直至后来去了稷下学宫，慢慢长大，某年回家过年，小师弟提前堆了好几十个雪人。”</p>
“我已经是个大人了，所以一个都没踹。”</p>
“后来听娘亲说，我走后，小师弟一天什么也不干，就蹲在地上，静静看着那些雪人消融殆尽。”</p>
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p>
腊月初七，曾是上阴学宫首次开宫日。</p>
一早，柳暖暖便给齐庆疾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p>
齐庆疾接过，问道：“还有吗？就我一人喝？”</p>
柳暖暖笑了笑，“只熬了师兄你一人的，毕竟腊八粥得在腊八节喝，我与南烛道友都能等到明天。”</p>
齐庆疾也不怕烫，仿佛赶着赴死一样，几大口便将满满一碗腊八粥喝干净。</p>
将空碗与勺子递给柳暖暖。</p>
齐庆疾看了看朱九阴，又看了看柳暖暖。</p>
“南烛，且温一壶老酒。”</p>
“暖暖，且将炉火烧得旺旺的。”</p>
“我齐庆疾，还会回来的！”</p>
没让朱九阴与柳暖暖送行，齐庆疾拿上听风，闯入风雪。</p>
一人一剑下了山。</p>
再也没回来。</p>
——</p>
ps：三章应该就能结束周游列国篇了。</p>
新的征程开始之前，能允许我请假休息一天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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