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们不能退——也不会有人愿意退。”</p>
“当逃兵意味着余下终生都要挣扎在害死家乡亲友的暗影里;拼着命向前厮杀许还能留一个烈士的英名。”</p>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生来便愿意舍己为人的圣人英烈?不过是当他站到了那个地方、当他直面着敌人的刀枪,当他回想起他幼时家乡温软发泞的小泥巴路……想到自己昨日才惨死于那炮火下的、他最亲密的战友。”</p>
“人类心中最纯粹的情感会在这时间给予他最强大的力量,于是那一刹那的勇气越过了生死甚至越过了时光——小许啊,你要知道,战||争是强者对弱者的征伐,是弱者对强者的反抗,是上位者们权势、欲望与野心的重重博弈,是国与国、力与力的较量……”</p>
“但对绝大多数最寻常的将士而言,没有那一望不见边际的功成名就、没有那虚无缥缈的威震千秋……战||争于他们而言就是将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他们身后站着的是他们的乡亲父老,他们想守卫的是他们的妻儿友人来日安然生存的希望。”</p>
“仅此而已……仅此而已!那种勇气,在那一瞬间许会为他们激发出满腹‘为国捐躯’的慷慨壮烈,但向上溯源之初,触发了这勇气的多半只是那小小的、柔软又时常为人忽视去了的一个点。”</p>
“在从容赴死之前,他们或许会想着‘嘿!老子他娘的这辈子也算做了回英雄’;或许什么都没想,只是无端怀念起村口小摊子卖的那一碗阳春面……”</p>
杨雁安的嘴巴半刻不停,她的音调分明不带半点激昂的意味,却总让人无故听出来满腔的热意。</p>
“总之无数人在这个过程中一遍又一遍重走了前人马革裹尸的路,又最终化为史书上某句轻描淡写的‘某年某月至某月,某地乱,战死某某人余’。”</p>
“——世人总爱挑拣些有官阶名姓的,当成典型大书特书,对着他们生平将曲词一遍遍唱烂,他们赞他们的风骨,颂他们的忠义……但那些同样亡命于此间却又默默无名于史书的‘某某人余’,便没有丁点这样的风骨与忠义了吗?”</p>
“不见得,只是文人墨客们多好将无数人的风骨忠义抽调、凝结于某个或虚构、或被演义了的人物身上,再将他们奉上神坛,化成激励后人的一道似乎可触及的精神的具象化罢了。”</p>
“是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小许。”杨雁安原本松松摊开的两手倏然紧握成拳,“你不需要为他们所谓的‘精神’与‘内涵’进行过多的演义,因为这一切的风骨与赤血,本就存在于他们的躯壳里。”</p>
“过,犹不及——你只需要不夸张又不扭曲的、将他们的故事用你喜欢的方法和风格,诚实且自然地呈现出来就好了。”</p>
“有灵魂的传说,自会将那股子味道传递到每个喜爱它们的人心中。”</p>
“——太想强调那些‘精神’、太过在意那些‘内涵’,只会让你做出来的东西变得浅薄、片面而又刻意。”</p>
小萝莉面无表情:“没必要,你要真那么做了,那才是真真正正地搞砸了这个项目……弄砸了‘杨家将’存在的意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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