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才入伙，急於立功，李善道的心情可以理解，徐世绩同意了他明日一起下山。</p>
李善道顺势向徐世绩禀明，跟着他来入伙的除掉高丑奴，还有十余壮士，都是卫南县人，现仍还在寨门外。徐世绩遂传下令去，请黄君汉把这十余人也都放入寨来。</p>
等这十余人到了，徐世绩给李善道等安排下了住处。</p>
在他住处往南的数里外，有个不大的小山谷，现尚无人居住，可给李善道等住下。</p>
只不过那山谷是个荒谷，没有房屋、窝棚，得李善道等自己搭建了。</p>
这不是什么事儿，李善道大喜谢过。</p>
为表感谢李善道、高丑奴救下他父亲之情，当晚，徐世绩置下酒宴，请李善道喝酒。</p>
莫看这酒宴是仓促备成，菜肴丰盛，酒是名酒。</p>
清涧中捕得的新鲜鱼，脍得雪白晶莹；现宰的肥羊，炙得油焰淋漓。散养的鸡鸭或煮或烧，香气扑鼻；更有获自深山的熊鹿，肥瘦相异，入口绵嫩。各色的山果野菜尤不需提。产自长安虾蟆陵的郎官清酒小火微热，红艳艳的葡萄美酒盛在玛瑙杯，摇曳生姿。</p>
比李善道在家结交轻侠、恶少年时置办的酒宴还要精美。</p>
高丑奴身为奴身，不好入席，但单雄信喜他雄壮，强拉他入席。</p>
只是高丑奴如何敢入席？惶恐推辞。</p>
单雄信故作不快，说道：“如那奸尻无义之徒，求着俺，俺也不夹他一下。你虽为奴，魁壮少有，俺名雄信，向来喜欢雄壮的汉子，故欲与你畅快共饮，你莫不是不给脸面？”</p>
高丑奴求助地看向李善道。</p>
李善道笑道：“他妈的！你看我作甚？单公赏你脸面，是你的造化，你还不快坐了？”</p>
高丑奴无法，怯怯地坐将下来。</p>
单雄信大喜，拉住他，与他连喝了十余杯。</p>
酒到酣处，单雄信上了性，敞怀笑道：“满座的好汉子，月好，酒也好，怎可无槊舞助兴？”</p>
抄起他的长槊，到屋外，就着银纱似的月光，舞了一回。</p>
李善道、徐世绩、高丑奴等随出旁观，喝彩不已。</p>
翌日，徐世绩和单雄信见过翟让，领下令符，点齐了兵马，出寨下山，南赴荥阳郡境。</p>
李善道带上高丑奴等从行。</p>
——昨晚，李善道、高丑奴在徐世绩的屋宅中睡的；春二月天气，山中也已不冷，其余的那十三人没有去那处小山谷，而是便在徐世绩的屋外，席地而卧，将就对付了一夜。</p>
单雄信几年前来投翟让时，带来的人众约两三百人，这几年中，陆陆续续的有他的老乡、旧友专来投他，不算翟让拨给他的部曲，他的直属部曲目前共有千余。</p>
徐世绩不像单雄信，不是强梁的出身，他来投翟让时就没带多少部曲，现而下，他的直属部曲也没有单雄信多，只三四百人。</p>
这一回去荥阳拦劫那个巨商，他两人没带别的闲杂部曲，只带了些他俩的直属部曲。</p>
单雄信带了四五百人，徐世绩带了百余人，合计六百多人。</p>
那个巨商再是随从的护卫不少，也不可能达到五六百之数，依眼线侦报所知，其所带的护卫大概百十人，五六百的人马去抢他，足够了。</p>
山间的清晨多雾，从寨里出来时候，尚雾气朦胧，但等顺着山路，下到山脚，单雄信和徐世绩带出来的部曲分别整好了队伍，开始出发之时，雾已经散尽，太阳明晃晃地挂在东天。</p>
大伾山的山脚草木茂盛，经些野树，通过山脚的喽啰驻地，不多远，就出了山区。</p>
五六百人不算很多，无须乘船，沿浮桥渡过黄河，入进东郡地界。</p>
再行不远，便到了官道上。</p>
这条官道属卫南地界，向北通往卫南、濮阳等县的县城，向南经韦城、胙城等地通往荥阳郡。</p>
他们现下所在的位置，正处在卫南与胙城之间。</p>
上午时分，官道上来往的行人颇有。</p>
骤然见到这么一大伙的“贼寇”，抄矛带棒，大呼小叫，打着五颜六色的旗帜，乱糟糟地从西边的黄河岸边涌来，登时就有不少的行人惊骇失措，慌乱逃跑。</p>
然亦有并不惊慌，只往路边远远让开的，——这却是多赖了徐世绩所献给翟让的“兔子不吃窝边草”此策之功了。因徐世绩此策，瓦岗寨周边的百姓，这几年基本上没遭受过瓦岗义军的掳掠，相反，义军抢到粮食后，按徐世绩的建议，还会分些给周近的百姓。</p>
因此，周围乡里的百姓也就不怎么怕翟让他们了。</p>
则是说了，既然不怎么怕，那为何还有惊慌逃跑的？</p>
原因也很简单，那些惊慌逃跑的，不是本地的百姓，或为过路的旅人，或为逃难的流民。</p>
於此其中，又以流民为大多数。</p>
大业七年，五年前的秋天，山东、河南大水，漂没了三十余郡，无数的百姓倾家荡产，不得不卖身为奴。大业八年，亦即大水过后的次年，旱灾接踵而至，这年的旱灾倒非是只在山东、河南，南北皆出现了旱情，然山东尤甚，最受苦的仍是山东的百姓！大灾过后，必有大疫，同时，这一年且还大疫，雪上加霜，又因此而倾家荡产，乃至死者的百姓愈不知凡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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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朝廷非但没有积极的救灾，反却把精力全投入到了征讨高句丽的战争中。</p>
也是在大业八年这一年，朝廷开始了对高句丽的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
高丑奴、姚阿贵没理会这几个妇人和孩子，埋毕，两人追上了已行出一段距离的李善道等。</p>
数百的义军战士像是潮水，散乱地顺着官道往前行，独高丑奴、姚阿贵两个下到路边去埋饿殍，不说十分显眼，也颇引人注目。</p>
骑在马上，行在前头的徐世绩、单雄信在从骑的提醒下看到了这一幕。</p>
高丑奴、姚阿贵刚赶上李善道，徐世绩请李善道过去相见的话就传了过来。</p>
自己是新才入伙，自己也好、手下的这十几人也好，都还与徐世绩、单雄信的部曲不熟，而徐世绩、单雄信的部曲是早已做惯了盗贼的，自己带来的这十几人也不是善茬，一来，李善道担心可别叫双方发生什么不必要的冲突，——当然，二则，也是徐世绩之前没招呼他跟着徐世绩、单雄信同行，故此下山以后，他选择了和高丑奴等一起走。</p>
这会儿得了徐世绩的召唤，他便吩咐跟他入伙的诸人中最年长的那个，——也就是“秦三”，说道：“三郎，徐大郎唤我过去，咱的人你先领着。万不可和大郎、单公的部曲口角。”</p>
“秦三”，名叫秦敬嗣，二十七八岁，应了声诺。</p>
李善道这才跟着来请他的那个徐世绩的亲随，去见徐世绩。——这亲随也本是徐家的奴仆，名叫刘胡儿。李善道与他认识。昨晚喝酒时，刘胡儿在旁伺候，李善道和他喝了两杯。</p>
徐世绩和单雄信引着数十骑士，行在队伍的最前。</p>
李善道和他的人跟在队伍的末尾，要想追上徐世绩，得先从徐、单二人的步卒部曲中经过。</p>
从这数百步卒部曲中经过时，徐、单的部曲们纷纷和刘胡儿打招呼。</p>
有的还和他笑闹几句，彼此很熟的样子。</p>
今早下山出发前，徐世绩、单雄信已给部曲们介绍过李善道是谁，不过虽已有介绍，除了少数徐世绩部曲中的卫南县人外，李善道和他们中的绝大部分毕竟都是初见，和刘胡儿打招呼之余，徐、单的这些部曲们少不了的好奇地打量几眼李善道。</p>
汗臭、酸臭，说不来的臭，各种难闻的气味扑鼻。</p>
好奇的打量中，不乏亦有桀骜不驯的逼视。</p>
这些部曲们多是二十多、三十多的青壮汉子，大都挎着刀，有的还拿着矛、背着弓箭，往他们的刀鞘、矛身上看，多有粘着已风干成黑块的斑斑血渍者，说是骁勇敢战的悍卒亦可，说是杀人如麻的悍匪亦行，这些汉子作为徐世绩、单雄信的直属部曲，皆当之无愧。</p>
好个李善道！这等的场面，他尽管头次经历，犹能镇静，稳稳地走着，由他们瞧，笑脸应对。</p>
……</p>
终於从这数百个剽悍的汉子中走过，到了徐世绩、单雄信的马边。</p>
“你怎徒步过来了？你的马呢？”徐世绩跨坐马上，用扇子半掩脸面，以遮尘土，问他说道。</p>
李善道笑道：“我在后头，过来得经过大郎和单公的部曲，骑马不便，就徒步来了。”</p>
徐世绩点了点头，放慢了马速，问他说道：“刚在路边埋饿殍的，是不是高丑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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